莊相善沒有半分隐藏自己行蹤的意思,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邁着詭谲多變的步伐,閃身進到屋中,轉眼間便把南北向的兩個窗戶都踢破了。
薛承生怕她有什麼閃失,一聲令下,所有捕雀人都進了院中,又猶豫着示意他們觀察觀察情況再進去。
一牆之隔的屋中門後,站着一個面容陰冷的壯實男人,他原先是想趁人剛進屋時偷襲的,隻是沒有料到莊相善的身法竟然如此之快,打亂了自己的計劃。
莊相善抓緊時間觀察着房内的陳設和布局,放聲笑道:“繳械投降吧,你已經無路可退了。”
聽清來人是個女郎,本就惱怒的男人猛地發力将手邊一張沉甸甸的木頭桌案推出。
莊相善不慌不忙,輕輕向上翻身,向牆面借了個巧力,将桌案朝着飛來的方向又踢了回去。她也憑此确定了賊人的位置,眼尖地看清他手裡拎着的那記重錘。
隻聽“砰”的一聲巨響,殺意正盛的男人擡腳将桌案踹得炸裂開來,無數碎屑在空中翻飛,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男人忽然感到一道疾速向自己襲來的劍氣,忙不疊地舉起武器格擋,這才看清是莊相善持劍挺身刺了過來。
男人好不容易抵住第一波攻勢,那透着森森寒意的劍身卻突然在他眼前彎折,直指咽喉。
男人低低地咆哮一聲,用盡全力控制身軀向後退去。
莊相善哪裡會錯過這樣乘勝追擊的好時機,幹脆大步上前,将他堵到了個死角。
男人竭力穩了穩心神,一股熱流直沖上腦,提起重錘向她反擊,一招一式大開大合,虎虎生風,叫人一時難以近身。
他料定莊相善想捉活口,借着這個不小的優勢,有恃無恐地将她逼退。
莊相善極有耐心地擋住他陰狠毒辣的攻擊,冷靜地尋找他的弱點,瞅準時機用軟劍一下一下切割他的手臂。
男人拼死拼活也沒讨到半點便宜,手上開始冒汗,腳下開始發虛,招式也變得呆闆遲緩。後痛襲來的他知道自己已經到了心力交瘁的邊緣,最好的計策就是趁着自己尚有餘力時殊死一搏。
莊相善感覺出了他的招法在變化,眉山不動,眼中帶着額外的憐憫。
男人再次擡起右手,作勢要掄,卻突然改變軌迹,劈頭砸了下去,莊相善似乎是閃避不及,沒接住這一招,發出一聲悶哼,用劍支撐着才沒有跌倒。
男人大喜過望,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前解決掉她,而目睹此狀的薛承已經汗流浃背地連自己後事如何交代都想好了。
捕雀人從四面八方蹿進屋中的時候,莊相善已經瞅準時機用劍纏繞上男人緊握着重錘的手,她用上了生平最快的速度,神不知鬼不覺地繞到了男人背後。
男人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冒着徹骨寒意的劍已經貼上了他的脖頸,不費吹灰之力便可輕易割開他的喉嚨。
吃痛之下,男人不得已松開了重錘,薛承心中的石頭也落了地。
他撲到二人面前将賊人捆了個結結實實,屋内點起燈,捕雀人尋了個屋中所剩不多的完好椅凳讓莊相善坐下。
薛承搜了賊人全身上下,确定他不具備任何威脅了才帶到莊相善面前。
莊相善喘勻了氣,這才放下心來好好看一看這個男人。
四目相對時,她結結實實地怔住了。面前的男人目眦欲裂,正死死地盯着她,眸中殺意滔天。
莊相善從未見那樣一雙殺氣凜然的眼睛,活生生一條蟄伏的冷血虺蛇,她絲毫不懷疑若是剛剛自己輸了,就會被他殘忍地絞殺。
此前與人交手,即使要分勝負,雙方心裡也知道是點到為止。偶爾負傷,也隻是一笑置之,畢竟心裡都很清楚對方絕不是故意為之。
薛承見慣了賊人負隅頑抗的嘴臉,一個頂膝就讓他跪了下去,大喝道:“再看仔細你的眼睛。”
有人過來對薛承低聲說了句什麼,他臉色瞬間就不好看了,開口道:“女郎,屋後有條暗道,我得去看看。”
莊相善的注意力全在這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身上,她沒多想,隻點點頭,開口試圖勸他:“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個販酒的,不管是誰指示你扮鬼吓人的,都不要再助纣為虐了……”
她的确在真心實意地勸誡賊人悔過自新,而在男人聽來卻隻覺得她聒噪。
他一言不發,緊閉的嘴巴裡輕巧地從喉舌間勾起一根細線,含住了一粒沒被發現的毒藥。
莊相善說得口幹舌燥:“……把你知道的都告訴太子殿下,我會求他留你一命的。”
男人用牙齒輕輕碾開毒藥,前腳咧嘴扯出一個獰笑,後腳登時兩眼一閉,昏死過去。
莊相善眼神略動,半偏着頭端詳人,當看到賊人嘴角淌出殷紅的黑血時,腦海中一根緊繃着的弦斷了。
“來人,他自盡了!”
她聲調顫抖,同時下意識地擡手想去拍那賊人的脊背。
啪嗒啪嗒,一朵朵血花綻在她的衣袖上。
在四周忙活的人瞬間都靠了過來,肩擦肩地經過莊相善,也不知是誰一把推開了她伸着的手臂。
一名捕雀人上前,一手卡住賊人喉嚨,一手去探他鼻息,一切都發生在須臾之間,最終隻是搖了搖頭。其餘衆人便都明白賊人已經死了。
莊相善還是沒回過神,嗫嚅道:“救他。”
無人作答,唯有最後趕過來的薛承面色凝重地向她回話:“女郎,他服的是鈎吻草,活不了了。”
莊相善恍遭雷擊,不可置信地後退兩步,眼神漸漸不能聚攏。
不知過了多久,院中傳來了浩浩蕩蕩的動靜,班紹疾步進了屋,一眼便看見莊相善形如枯木地站着,連同她垂着的被血染紅了的小臂,班紹本就不算好看的臉色又沉了沉,直叫人覺得泰山壓頂。
他大步跨到人前,抓住莊相善另一隻看起來沒受傷的手腕,轉身向外走去。
莊相善猝不及防,被拽了一個趔趄,班紹又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隻得用另一隻手去扯他的衣袖。
“诶!殿下,我能走。”
莊相善整個人幾乎是半倚在了他身上,班紹身形僵硬地駐足,語氣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太醫就在外面,本王傳他進來。”
莊相善這才明白他誤會了,趕忙道:“殿下,我身上是賊人的血,我沒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