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當然是不敢阻攔班紹的,隻一臉悲壯地跟上他的腳步,暗自思忖着倘若不幸被郎主發現了,自己還能不能在莊府待下去。
班紹皺眉看了一眼蹑手蹑腳走到自己旁邊的侍女,便又重新将視線投回院中。
“為了逞英雄博虛名,說動皇太子陪你一塊兒胡鬧。莊相善,你本事大得很,是為父先前小瞧了你。”
莊煥高高揚起手,亮出一根特制的竹鞭:“還不知錯嗎?”
班紹的右手不自覺地握緊橫欄,指尖瞬間泛起白色。
莊相善的聲音不大不小,清晰地傳了過來:“女兒捉鬼不為沽名釣譽,隻為除暴安良,女兒自認無錯。”
“事到如今,你還要嘴硬。”
凜凜破風聲呼嘯而過,在一片死寂的小院中顯得格外清晰,這一下結結實實地抽在了莊相善後背上,打得她往前一傾。
連翹的五官皺作一團,默默低下了頭,不忍再看。
莊煥用竹棍指着莊相善的鼻梁繼續說:“維護治安乃官府官員職責,與你有何相幹?用得着你強出頭嗎?是不是往日裡我罰你還是罰得的太輕了,才讓你一點記性都不長?”
“誰讓你繼續去小校場習武的?”莊煥擡起手又是一下,狠狠抽在莊相善的脊背上,面容淡漠:“這個顧琦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我定要讓他吃吃苦頭。”
強忍着腰背上傳來的劇痛,莊相善咬着嘴唇,聲音裡夾雜幾分輕顫開口道:“不幹顧參軍的事。”
莊煥徹底失去了耐心,将手中的竹棍甩得獵獵作響,從背到腿,無一幸免處。
饒是無情風掠過,也陷入凄苦境地中。
發洩完怒火,莊煥喘着粗氣,一臉恨鐵不成鋼地說道:“看你現在這個桀骜難馴的模樣,若日後壞了太子的聲譽,你擔當得起嗎?屆時我莊家在群臣面前、在聖上面前,又該如何自處?”
班紹耳尖塗上了幾抹绯紅,他看見莊相善蔫蔫地擡起了頭,可惜她的聲量太輕,聽不清究竟說了什麼。
不過從莊煥暴跳如雷的反應來看,班紹猜她還是沒說什麼好話。
“你就給我在這兒好好跪着思過,不說清楚自己錯在哪了,不準起來。”
莊煥把竹棍扔到地上,滿面怒容地拂袖而去。
聽着阿爹的腳步聲遠了,莊相善也不跟自己多較勁,腰肢一松便癱軟跌坐在地上,反手撫了撫自己的腰背,發出接連不斷的嘶聲。
貼身侍女早被趕回了各自房中,莊相善隻當院中再無旁人,任憑晶瑩的淚水連珠般的落下來,癟着嘴自個兒安慰自個兒道:“不疼不疼。”
這時,沉重而緩慢的跫音漸近,她以為是阿爹殺了個回馬槍,大吃一驚,連忙用灰撲撲的手背抹了把臉,重新挺直身子。
然而身後的來人并沒有再撿起竹棍,隻見班紹拖着有如千斤重的步伐走到她身旁,艱難地開口道:“起來。”
莊相善戰戰兢兢地扭臉,看清來人後,好不委屈地一撇嘴:“殿下,你從哪來的?”
眼前一張小臉哭的亂七八糟,頗顯狼狽,故而班紹隻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輕聲道:“本王就沒走。”
他見莊相善紋絲不動,伸出溫熱而寬闊的掌心,又重複了一遍:“起來。”
莊相善埋着頭抹了把眼淚,神色也随之黯淡下來:“不妥,趁阿爹沒發現,殿下還是快些走吧。”
班紹伸着的手紋絲未動,語氣從一開始的溫和變得有些急躁:“被發現了又待如何?莊公要責罰,本王替你擔着,大不了豁出臉去,讓莊公施舍三分薄面就是了。”
莊相善被他一番急赤白臉的話給逗笑了。
班紹自知失态,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笑什麼?本王命你起來。”
為了掩飾尴尬,班紹又回頭向剛剛給自己帶路的連翹吩咐道:“那誰,你去那邊看着些。”
連翹從一開始的害怕到現在早已經麻木了,應了一聲便生無可戀地向門口走去。
莊相善撐着班紹站起身,她又餓又乏,眼前驟然一黑,一時重心不穩,在原地踉跄了兩步,還是班紹眼疾手快地摻住她的肩膀,她才勉強穩住身形。
班紹不忍地閉了閉眼,他也沒再松開另一隻手,二人前胸貼着後背,慢慢往房裡去。
走了兩步,班紹輕聲道:“本王答應幫你求情,最終卻沒有說出口,沒有勸住莊公,是本王對不住你。”
莊相善微微搖了搖頭:“嗐,也不能怪你,阿爹什麼脾氣我還是知道的,就算開口了也未必勸得住他。”
班紹的嗓音有些沙啞,不很禮敬地說:“剛剛莊公是如何動手的,本王都看見了……他倒是狠得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