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收，但是你得換一個地址。”王傑希在内心略作評估，确信李齊賢值得信賴，于是将隊員們平時使用的另一個快遞地址報給了他，并叮囑他不要外傳。

“嚯，你們微草可以啊，狡兔三窟，還好提前問了你一聲！”李齊賢喜笑顔開地将選好的生日禮物寄向了王傑希提供的新地址，忍不住感慨連連。

“這麼着急，小玮的生日就在這幾天？”王傑希不動聲色地追問。

李齊賢一時并未察覺出王傑希言下的試探之意，大喇喇地回答：“是啊，後天就是了，我還得寄個急件呢。”

後天。王傑希擡眸看了一眼日曆，3月3日。

後知後覺的李齊賢過了半晌才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又急急忙忙地追了一條消息：“老王，你可别為這事兒破費啊，怪不好意思的。”王傑希幾乎都能想象李齊賢在他面前不知所措地撓他亂蓬蓬的頭發。

“你放心，我有數的。”王傑希回答。

李齊賢不愧是他的發小，摸透了他的心思。在李齊賢這條消息發來之前，王傑希确實思索了一番要送點什麼給錢蘊玮，但左思右想，卻又都覺得不太合适。現在的他很難在鄰家哥哥和戰隊隊長之間劃出一條泾渭分明的清淩淩的界限，因此确如李齊賢所說，怪不好意思的。

王傑希熄滅了送禮物的念頭，但是在錢蘊玮生日前一天卻又反了悔，虧他還總覺得自己是個很有原則的人。他幾乎算是臨時起意，在晚訓前迎着堵車的風險開車去了一趟附近的商場。他并不想買太過鄭重的東西徒增小姑娘的心理負擔，但又不想表現得過分漫不經心。他在琳琅滿目的櫃台前踟蹰半晌，一時之間挑花了眼。一向遊刃有餘的他難得地察覺到了自我的笨拙。

他在一爿花店前駐足，見系着圍裙的老闆娘手裡握着一束粉瑩瑩的洋牡丹。他心念微動，想象着錢蘊玮捧起了這束鮮花——垂眸的錢蘊玮，微笑的錢蘊玮，十七歲的錢蘊玮。他心中流動起熠熠的光，幾乎要觸摸到一種近乎永恒的情感。可是不行，光芒破碎，永恒消逝，他再一次否定了自己，并覺得剛才那個轉瞬即逝的自我可悲又可鄙。他趁老闆娘注意到自己之前收回了視線。

最後，他在進口零食專櫃前停下了腳步，想起了小姑娘喜歡吃甜的。他努力回憶着親戚家妹妹們的喜好，買下了幾盒時興的零食。這樣的分寸很合适——雖不算隆重，卻也有恰到好處的溫情。他結完賬，放下心來，低頭看拿到手的鐵皮盒：盒面上倒也是花團錦簇，置身于花叢中的棕色小兔正瞪圓了黑黝黝的眼睛打量前方。王傑希莫名覺得這隻兔子有點兒像錢蘊玮。

還好最後沒有遇上堵車，王傑希順利地趕在晚訓開始前五分鐘回到了訓練室，比方士謙都早到了一些。方士謙踩着點大搖大擺地走進訓練室，在王傑希身邊坐下，忽然問：“剛才在食堂沒看見你，你沒吃晚飯？”

“嗯，有事出去了一趟，沒來得及吃晚飯，随便對付了一下。”王傑希并沒有說謊，但也不算說了實話。

方士謙沒有起疑心，用過來人的口吻老氣橫秋道：“随便對付可不行啊，人是鐵飯是鋼，不好好吃飯的話胃要壞掉的。”說罷，他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小袋餅幹拍在王傑希面前。

“……訓練室裡不能吃東西。”王傑希雖然嘴上三令五申着隊内的規矩，但卻還是收下了方士謙送的餅幹。

錢蘊玮洗漱停當，出發去後門門衛室取快遞。微草并未明令禁止青訓營成員接收快遞，于是像袁柏清那樣藝高人膽大的學員在過往的半年裡沒少網購物品，但是錢蘊玮還是臉皮薄了些，不敢濫用權利，這還是頭一遭來門衛室。還好保安也是個年輕的小哥，并沒有為難她，直接遞給她一個文件闆，一手簽字一手交貨。

從保安手裡接過包裝的那一刻，小姑娘的臉上立刻飛起了驚喜的笑意——李齊賢送了她一台拍立得相機！李齊賢還特地選擇了綠色的機身，楊柳的綠色，微草的綠色，她喜歡的綠色。

她謝過保安，興沖沖地抱着快遞箱跑回寝室。那小哥也挺有意思，還在她身後嚷嚷着說你跑慢點兒，小心别摔了。

錢蘊玮記得，之前初中畢業時，也有同學帶着拍立得來學校四處合影留念。錢蘊玮在初中裡成績不盡人意，人也活得壓抑自卑，因此在班級和年級裡始終是個默默無聞的邊緣人物，是他人鮮衣怒馬歲月裡可有可無的配角。她在所有的照片裡都隻是個朦胧而模糊的背景，就如同她對初中時代的記憶一樣，疏離而又冷淡。

當時的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什麼想要捕捉和紀念的人或物。然而，今非昔比，現在的她有太多轉瞬即逝的刹那值得保留——訓練營大樓前初綻的灼灼桃花，總是喜歡縮成一團趴在走廊上曬太陽的白色小貓，和她一樣年輕一樣熱烈的同侪好友……還有她最信賴的人。

想到他們，錢蘊玮抿了抿嘴，抱緊了懷中的相機，加快了腳步往前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