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蘊玮抵達火鍋店時,她的三個朋友已經在預訂的包間裡恭候多時。一推門,她就看見了牆上被氣球彩帶簇擁着的巨型橫幅,紅底白字清楚明白地寫着一句土味生日祝福。她當即燒紅了臉,差點奪門而出,但最終還是被朋友們衆星捧月地迎回了桌。
點完單,趁鍋還沒熱,錢蘊玮從包裡掏出了王傑希送的曲奇餅幹,與夥伴們分而食之。王傑希品味很不錯,餅幹确實好吃,四個少年少女經過一下午的訓練後早已饑腸辘辘,不一會兒便将一整盒餅幹風卷殘雲。結果,正餐反而吃不下了。剛下完兩盤牛肉和一籃蔬菜,他們便擱了筷子,開始隔着袅袅的水霧專心緻志地聊天。
雖然袁柏清一再強調吃飯時莫談工作,但是說着說着,話題還是不可抑制地向着比賽和考試狂奔而去。
老楊已經向他們預告過即将參加考核的二隊隊員,人選也确實和方士謙估計得一模一樣:神槍手李濟和柳非,狂劍士梁方,鬼劍士周烨柏。兩個神槍自然會被分在兩組,但是具體如何分組,老楊卻是諱莫如深。少年少女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胡亂猜測,衆說紛纭,終究是沒個準信。
三月底的大考聊無可聊,聯盟賽事也不是他們這群小少年可以輕易置喙的,于是他們索性舍了自家戰隊的話題,開始說起其他戰隊青訓營的狀況,推算着未來可能存在的同期選手。
上次全明星時,錢蘊玮便添加了徐景熙的賬号。兩人都是治療職業,當然聊得到一塊,況且彼此又暫時不存在利益沖突,錢蘊玮冬休鑽研守護天使玩法時還曾跟徐景熙讨教過幾句,聊着聊着便說起了出道名單。
藍雨的青訓營進度比微草快得多,冬休前就基本定下了下賽季出道的名單。徐景熙當然赫然在列,另外還有一個玩盜賊的學員林楓。聽徐景熙說,林楓在青訓營熬了兩年才出頭,很是不容易。
“臨淵羨魚呢?”劉小别冷不丁發問。他還記得藍雨的這個使用劍客賬号的少年,他的水平絕不算差。在黃少天抵達之前,他們曾經打得平分秋色。
錢蘊玮抿了抿嘴,有些艱難地回答:“小徐沒提到他,至少他是沒在今年出道。”
劉小别撇撇嘴,臉上流露的神情比起遺憾,更像是不太服氣。
除了藍雨之外,傳統強隊百花的新人選拔也基本塵埃落定了。方士謙和張佳樂都是二期選手,雖然兩隊之間剛剛結下一冠之仇,但他們私交卻依舊不壞。方士謙之前跟徒弟們提過一嘴,說今年百花估摸着也會有個彈藥專家出道,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張佳樂的親傳弟子,問了半天這貨也不肯說。
“越雲今年大概也有個新人!”陸意涵突然發話,倒讓其他三個人都怔了一怔。他們光顧盯着嘉世霸圖百花藍雨這些強隊,對向來晃蕩在中下遊的戰隊興趣缺缺,想來也是踏進了優績主義的陷阱。
“你們還記得上周越雲來我們這兒比賽嗎?”
錢蘊玮點點頭,但其實她隻記得越雲被打得狼狽不堪,最後顆粒無收地打道回府。無論是楊教練還是方士謙都沒把這場比賽單獨拿出來講解,所有人都沒把它放在心上。
“那天觀衆席上有個拽得二五八萬的哥們,就坐我旁邊,邊看邊罵。我當時覺得他很吵,但仔細看看,他罵得又都挺有道理。後來他懶得看比賽了,就坐那兒玩手機,玩到沒電了問我借充電寶,我就跟他聊了兩句,他說自己是越雲下個賽季要出道的選手孫翔。”
“……夠拽的。”袁柏清言簡意赅地評價,劉小别也點頭表示贊同。
孫翔的回答也讓錢蘊玮倒吸了一口涼氣。之前他們口耳相傳各隊的出道名單時,都需要加上“基本”“可能”“大概”等安全的限定詞,而堂而皇之地自我介紹說自己是下個賽季出道選手的,也就隻此一家,别無分店了。
“可能是一個很受重視的新人。”錢蘊玮惴惴不安又無憑無據地推測。
“是的,他這麼确定,應該是已經得到了戰隊高層的承諾了。”陸意涵補充道。
這個話題翻扯出了他們内心的焦慮,飯桌上的氣氛凝滞下來,每個人都醞釀起了自己的心思。
陸意涵先發制人打破沉默,用開玩笑的語氣詢問其他三人有沒有被約談過。抛出問題時,錢蘊玮注意到陸意涵的視線緊緊扣在了劉小别的身上,左手不自然地捏成了拳狀。錢蘊玮和袁柏清矢口否認後,劉小别也疏離而冷淡地搖了搖頭。陸意涵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左手的拳頭也放心地舒展了開來。
錢蘊玮收回了視線。看來,不隻有她将無辜的袁柏清視作假想敵。她心中略感輕松,卻又很快為自己卑鄙的釋然而感到羞愧。
他們的命運被懸置過久,風雨飄搖,人性在巨大的不确定性前很容易遭到異化,再也無法溫柔寬厚。對此,他們也無能為力。
讨論了半天,少年少女們悻悻地得出結論:在所有戰隊裡,微草選拔新人的速度,往好聽了說是嚴格而缜密,往難聽了說就是磨蹭又拖拉,真夠折騰人的。
袁柏清本就不情願讨論這些沉重的事情,趁着話題的空檔,他急忙又舉起一盤蝦滑下進鍋裡,張羅着所有人别想那有的沒的了,天大地大,吃飯最大。這麼一說,才将凝重的氣氛一掃而空。剩下的三個人雖然并不算餓,但也都收起了沒抛出口的話,重又拾起了筷子。
第二輪飯後,所有人都吃得撐腸拄腹。陸意涵看時間差不多了,出門去取放在火鍋店冰櫃裡的蛋糕。不一會兒,隻聽咔哒一聲,有人将包間的燈光摁滅了。
随着黑暗降臨,錢蘊玮的心中咯噔一跳,提前預知了她即将面對的一切。
果然,陸意涵走回包間時,身後還跟了一大票服務員,個個都頭戴着五彩缤紛的尖帽子。殿後的那個服務員推着小車進了門,昏黑的房間霎時被生日蛋糕上的燭光重新映亮。
然後,耳熟能詳的歡快音樂奏響了。袁柏清和劉小别也愉快地站起身來,一副對這個陰謀了如指掌的表情,一起拍着手對錢蘊玮唱:“對所有的煩惱說拜拜,對所有的快樂說嗨嗨!”
錢蘊玮的臉漲得通紅:她可就是為了避開這種環節才沒有選擇在海底撈過生日啊!誰知道這種可惡的企業文化竟然也滲透到了其他的火鍋店,真是百密一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