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一手握毛巾，一點點擦拭，不放過任何角落。

“你媽每周都會給你打掃房間，這些相框都擦過。”

淩一點點頭，手上的動作卻沒停，比起擦拭，更像是撫摸。

淩父端來椅子，在他身旁坐下，說：“爸爸知道，你從小都不用我們操心，尤其是學習。我們文化都不高，也幫不到你什麼，但是做父母的總是想為孩子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淩一動作滞了瞬，卻還是什麼都沒說。

淩父走出房間，将房門輕輕關上。

淩一把相框重新放好，盯着看了好一會兒，拿出手機，點開頭像。

朋友圈沒有新發的東西，以往的照片、文字和标點，他都看了很多次，像是買不起櫥窗玩具的小孩，隻能用眼睛記住每一個不屬于他的玩具的細節。

他有些後悔，今天沒能再多看幾眼。

沒忍住，還是點進了對話框。

映入眼簾的卻隻有回複「普通朋友」的「随便」。

普通朋友不應該再去打擾有女朋友的普通朋友。

心懷不軌的普通朋友不應該再去打擾有女朋友的普通朋友。

入夜，淩一卧室的燈已經熄滅。

客廳亮着，中年男女坐在沙發，輕聲交談。

他們都知道淩一沒睡，淩母站了出來。

卧室門再次被打開。

淩一側躺在床上，窗簾拉得嚴實，屋内沒有一絲光源。

淩母有些心疼，不知道兒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在床邊坐下，手輕輕搭上淩一的背。

她想了許多，卻不知如何開口，才能讓沉默的孩子對她敞開心扉：“淩一啊……”

“媽，我喜歡男生。”

這句話宛如雷雨來臨前的第一道閃電，毫無預兆，猝不及防。

房間靜得連呼吸聲都能聽清。

“是，是上次來家裡的那個男孩子嗎？”

“嗯。”

“那孩子長得俊，大眼睛黑溜溜的，皮膚白，個兒也高，媽看了也喜歡。”

淩母頓了頓。

“喜歡那男孩子很久了嗎？”

“嗯。”

“他也喜歡你吧？”

沉默。

床上的人沒再發出任何聲音。

-

季少虞連續幾天都做了同一個夢。

模模糊糊，沒有聲音的夢。

夢裡，隻知道自己在朝着某個地方走去，卻怎麼都走不快。

再次醒來，也沒了再睡的意思。

季少虞摸到手機，點開沉寂多日的對話框。

“難道，是我太兇了？”

他咬了咬下唇，敲下三個字：睡了嗎？

光标在問号後跳動，像是在向他确認發送。

遲疑了。

季少虞放下手機，扣在胸膛，還是沒能問出口。

生活似乎安靜下來。

沒了令他無法作答的提問，也沒了坐在江大花台上的小貓，更沒了一有空就捧着手機聊天的消遣。

季少虞跑完熱身五公裡，忽然被教練喊道一旁看數據。

“小魚，你的運動心率數據有些不對勁。準備測一下靜息心率。”

季少虞先是一愣，大概猜到是和這幾天沒睡好有關，笑着說沒關系。

教練有些為難，對他說：“我們球隊的贊助是你父親。你的數據，每週都會上傳給到他。”

言外之意，便是讓季少虞别讓他們難做。

他無奈應下，沿着跑道慢走。

過了會兒，程浪聽說消息，跟了過來。得知他沒大礙後，陪着他散步聊起天。

“你這兩天是挺安靜的。”程浪說，“跟淩一都沒再吵架了。”

季少虞撇了下嘴，小聲反駁：“淩一這幾天跟失蹤似的，我跟他吵什麼？”

沒錯，淩一也好幾天沒再給他發過消息。

原本，解決完伊然那事兒，又和某人結束「冷戰」，他還挺開心，卻不想事情發展總是超出他的預料。

明明什麼都理順了，為什麼又覺得一切都不對勁？

數據采集結束。

按理說，季少虞每日都有高強度訓練，靜息心率應該在40-60次/分鐘，今天卻穩定破70。隊醫看後讓他今天休息，他隻好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洗完澡，挎上包，他不甘心地點進微信。什麼都沒有。

眼皮微垂，手指猶豫着想要點開淩一的頭像，對方的名字卻出現在了群聊中。

【進擊2030[拳頭][足球][火焰](5)】

【淩一：請還未完成身體素質文檔的同學，務必在18點前完成填寫。】

【淩一：[共享文檔]】

季少虞點進共享文檔，發現隻有他的sheet為空，其他人都已填寫。這句話擺明就是說的他。

可就是這最尋常的提醒，偏偏讓他氣不打一處來。

“什麼叫「未完成文檔的同學」？直接艾特我，或者打電話給我不就行了嗎？”

要知道，合隊後，淩一可是芝麻大點事兒都會找他，語音、視頻打個不停。

一次，他們在選護具顔色，淩一以“圖片有色差”為由，拉着他打了半小時視頻。關鍵是，那護具就黑白兩個色！

就這樣，自己都無比配合。

怎麼今天，就成了「未完成文檔的同學」？！

季少虞心裡閃過絲異樣，甚至覺得淩一是在故意躲着他。

可這太沒道理。他搖搖頭打消念頭。

【進擊2030[拳頭][足球][火焰]】

【季少虞：已填】

【淩一：收到，謝謝。】

回複及時有禮貌，找不到一絲錯處。

他卻覺得有些不爽，啪地一下将手機丢進包裡，走出更衣室。

操場上，愛樂樂團正在演練球賽開幕表演。

烏泱泱一堆人，吵吵鬧鬧。季少虞加快了腳步。

走了很長段距離，才聽見有人叫他。

來人是抱着長号的班長，身邊跟了個同樣抱着樂器的女生。

“怎麼了？”季少虞問。

班長：“是這樣的……”

女生紅着臉：“算了算了，肯定沒希望的。”

班長：“你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季少虞對這幕太熟悉了，誠懇道：“謝謝你的喜歡，隻是我目前沒有……”

正在拉扯的二人對視一眼，連忙拒收季少虞的「好人卡」。

班長：“小魚，我們都超愛你，但是你真的誤會了。”

“哦。”季少虞點點頭，“可是，你們剛剛的對話，真的很像是下一秒就要找我要聯系方式，然後告白。”

班長噗嗤笑出來，對他說：“的确是想要聯系方式，但不是你的，是你朋友的。”

“我朋友？”季少虞手指掃向身後球隊，“哪一個？”

班長搖頭：“都不是！這些胭脂俗粉入不了她眼，她上個心動對象是你呢……嗷！”

女生踩了她一腳。

季少虞納悶了：“是誰啊？我還有其他朋友嗎？”

“有啊！”雙馬尾忍不住了，“就是上周五來學校找你的那個！”

季少虞頭上滿是問号，反問道：“伊然？”

“啊？”

“啊？”

季少虞攤開手：“上周五你給我打電話，不就是伊然來找我嗎？”

班長瞪大眼睛反駁道：“不是啊。”

季少虞怔愣，不解地看着她。

“是個大帥哥！一大早就在我們學院教學樓等你的那個超級大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