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難纏。”謝聲野往旁邊躲開,繃帶也跟着靈活的變換方向,繼續去繞那個叫小揚的鬼小孩。
大概是由于體型小的緣故,他的速度實在是比一般的大鬼都要快得多,也要更難對付的多,尤其是在謝聲野還負了傷體力快不支的情況下,這種不樂觀的态勢就顯得更加明顯。
“我要抓到你啦。”
“是嗎?”謝聲野歪了下頭,很輕的問了一句。
在小揚快要接近謝聲野的一瞬間,那些被他避開的繃帶忽然圍成了一個漸漸縮短的包圍圈,一點點把他纏了起來。
繃帶被他身上的污血染紅。
即使是被纏住了,小揚也是在極力掙紮着,這麼極限拉扯着,既然真的好幾次都讓他掙出一條條縫隙來。
“我要吃了你!”他掙紮着,張着自己的血盆大口,嘴裡不斷流出鮮血和血塊來。
一條縫隙被他越掙越大,眼看着就要裂出一個口子來,謝聲野皺了皺眉,手上的力不禁加大了一點。
這似乎沒有,血腥氣讓小揚更加興奮,力氣也更大。在他快要掙脫的時候,忽然出現的力道再次把他扯緊。
電光火石間,一條紅線從沉沉夜色中竄了出來,繞着繃帶轉圈不斷加固着這個包圍圈。雖然可以看出來操縱的紅線并不太靈活,但卻圍繞的意外順利。
?!
紅線出來的時候,剛剛還在僵持的鬼和人都愣了一秒。
謝聲野怔了一秒,側頭一看,果然看到了從夜色中走出來的還在氣喘籲籲的辜行煊。來人的左手綁了他意外掉落的那根紅線,整隻左手被勒的發紅,還在滴着血。
這下他們倆是真的湊齊一雙血淋淋的手了。
紅線上染了辜行煊的血,而現在,這血刺激到了被綁着的鬼小孩,他尖利的嘶叫起來,周圍的景色跟着不穩定的晃啊晃。
一會是這片林子,一會又是醫院。
謝聲野這下是徹底沒力氣了,他靠上背後的樹樁,看了一眼朝他走過來的辜行煊,對方的眼神在走過來的這段路程裡變了幾變。
急切,憂愁,懷疑,最後變成了幽怨。
“你不信我,是嗎?”辜行煊走過來就丢出一個尖銳的問題。
謝聲野被這個問題砸懵了,輕輕啊了一聲,然後搖頭否定:“沒……”
但對方沒有給他說完的機會,繼續自顧自的說:“覺得我會拖後腿,我知道。”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神色顯得有些可憐,眼神裡明晃晃的寫着“不信我就不要再管我了。”
這下沒有兩個字好像都變得蒼白無力了,謝聲野無奈的歎了口氣,覺得辜行煊身體裡的某種東西正在潛移默化的被改變。
他變得……越來越像他自己了。
真正的辜行煊。
人的靈魂本質無法被改變,之前他就懷疑辜行煊的靈魂在轉世過程中出了問題,交給林恪先去大庸調查,雖然到現在林恪都沒有任何消息反應過來。
不過,這應該算一個好消息,辜行煊的靈魂似乎正在被無緣由的填補回來。
“辜行煊。”謝聲野緩了一口氣,生硬的轉移了話題,把目光落到了被完全捆住的小揚身上,一字一句道,“殺了他,現在。”
“什……什麼。”辜行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被要求殺死的不是别人,是曾經和他一起拍過戲,有過一段美好記憶總是喜歡叫他哥哥的一個小孩。
殺這個字眼,似乎顯得過于殘忍。
謝聲野就知道他會猶豫,繼續說:“能産生這麼大規模的鬼域,他已經不是人了,是一隻厲鬼。如果你不殺死他的話,他會一直困在這場無休無止的鬼域裡,重複自己的痛苦和執念。永遠……無法真正得到解脫。”
他說完的下一秒,就聽見了那個小孩被勒斃的聲音。辜行煊扯緊了手裡的線,左手微微顫抖,輕輕閉上了眼。
被殺死的鬼怪,執念成灰,他的過往開始複現。
安靜的醫院住院部,一個瘦的皮包骨的小孩坐在病床上,擺弄着手上的小盆栽,旁邊的女人給他削了一個蘋果。
小揚。
辜行煊一愣,這孩子和他記憶中的那個實在是偏差太多了,連那個溫柔的女人都老了很多。
“媽媽,你說明天小花會長出來嗎?”小揚捧着盆栽,陽光落了滿身。
女人把削好的蘋果遞了過去,笑着摸了摸他的頭:“傻孩子,哪能長那麼快啊。”
小揚又問:“那要什麼時候才能長好了呢?好想知道這是什麼花呀。”
那是一盆開盲盒式的盆栽,裡面是什麼花的種子,在它沒有徹底破土之前,沒人知道。
女人回答:“等我們小揚之後健康出院了,它就長大了啊。醫生說已經找到了合适的心髒了,預估成功率很高,等做完手術我們小揚就可以回家了。”
“好耶。”小孩子稚氣一笑,“我不怕做手術,之前行煊哥哥教了我一首詩哦媽媽。”
在母子的對話中,辜行煊因為那首詩再次頓住。
“不要溫和的走入那個良夜。”謝聲野跟着那個小孩的聲音讀了出來。
話音落下之後,周圍的色彩迅速褪去,像是被暴雨沖刷着的水彩畫,到最後隻剩下黑白。
在混亂中,他們聽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儀器滴的一聲平緩的聲音,宣告一顆心髒将永不再跳動。
最後被放在窗台上的那盆不知品種的花毫無預兆的摔了下來,刺耳的聲音混在這片雜亂的聲浪裡,無人在意。
“抱歉,病人手術中突然心髒衰竭,節哀順變……”醫生的聲音擠入在場每個人耳中,變成無法翻譯的奇怪字符。
這場夢最終以慘烈的方式收尾,那個被打碎的花盆成為永遠無法解答的謎語,和一個年輕的生命一起,永遠留在了那天。
夢境結束。
站在他們面前的小孩胸腔空了一塊,沒有心跳。他穿着寬大的病号服,仰着頭朝謝聲野和辜行煊笑了一下。
“再給我買盆花吧,哥哥。”
最後散作了一場細微飛雪。
域主消失了,但鬼域卻沒有消散。
奇怪……
驚疑之際,兩人的面前忽然籠上一層陰影。謝聲野皺了下眉,和辜行煊回頭看去,瞳孔瞬間放大。
那個神女像,她流着仿佛永遠也不會落下來的血淚,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無聲息的來到了他們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