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離别。
……
晚間的時候下了雷雨,衆人把秦溯安置到房裡,便在一樓留了小張等程述過來。
閃電時不時就把外面照得如同白晝,可也隻有一瞬,小二早早就把門窗都關上,防止風攜着雨灌進屋裡來,隻有時不時亮起來的糊紙窗格和持續的雨聲和雷聲告訴人們雨勢并沒有小下去。
半夜的時候雨終于下得緩了些,小張一手撐着桌子昏昏欲睡,添了幾次的燭火燃燒生出一縷輕煙,在堂上轉了幾圈又散開,大門被輕扣了幾下,聲音在雷聲消去之後的夜裡顯得格外突兀。小張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驚得身子抖了一抖,跑堂的夥計在櫃台旁邊靠着假寐,但卻沒在敲門聲中醒過來。
搶在夥計醒轉之前,小張跑去門口開門。
程述全身都濕透了,提着劍站在門檻後面,發梢不停地往下滴着水,見小張過來,對他微笑了一下。
“阿溯呢?”
小張趕忙側身讓他進來,示意安置在樓上。
這驿站的門大約有些年頭,一開一關吱吱呀呀的聲音倒是鬧騰醒了靠着櫃台休憩的夥計,那少年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那兩人熟識,又不像要客房的樣子便重新眯了回去。
程述跟着小張上樓,到房間門口的時候看到小兵蛋子突然停了下來,略有些奇怪,“怎麼了?”
小張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來,“夫人,你難受就哭出來,别這個樣子,将軍要是看到了……”他眼眶紅起來,“指不定怎麼難過呢。”
下午程述除了一刻的情緒失控,其他時候都冷靜得詭異,但單單就他那片刻裡撕心裂肺的痛楚來看,小張雖然難以體會,但也能感受到他内裡的寸寸絕望。程述越是平靜,就越是叫他害怕那深入骨髓的悲切。
程述聞言略略收斂了笑容,此時才透出臉色的蒼白,并不答話,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
“你說,阿溯那個時候,是用什麼心情,幫我挨的那兩支毒箭呢?”
說完也不管還在思考着的小張,開了門進房間,“我稍微擦一下就好,不用叫人來送水洗澡了。”
……
程述收拾好自己,躺到床上,已經是半個時辰以後了。
他縮在秦溯的身邊,男人的身體不複往日的溫熱,隻是一具冰涼而僵硬的□□。那股涼意也順着他的腳踝往上攀爬,在他的脖頸停留萦繞,像是尖銳的針被一根一根紮進他的腦海,疼得程述冷汗都出來。
“阿溯,我好疼。”青年小聲嗚咽着擁住身旁僵硬的軀體,頭埋在他同樣僵硬的胸膛上,聲音顫抖,“阿溯......真的好疼。”
“你醒過來,醒過來幫我揉一揉……好不好......?”程述死死攥着男人後背的衣料,指節都握得發白,好像這樣就能留他在自己身邊,“阿溯……”
巨大的痛楚似是一把鏽得鈍了的劍,緩慢而困難地切割着程述身體的每一部分,遲遲不肯給個痛快。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卻像是脫離身體而存在的一部分,沙啞得不似人聲,輕笑的時候帶起嘶嘶的氣音,像是百年以後的老朽。
程述微微支起身子,仰頭看着秦溯的下巴,淚痕一道一道劃過臉,面上表情卻平靜下來,語氣輕軟得不像話。
“方才問小張的問題,其實我也想曉得,你若是厭倦這樣的日子了,大可以同我和和氣氣地商量,從前的誓言我便當句應景的玩笑話,何必用這種方法與我決裂,鬧得死不相見多難看?現在不巧鬧得那些話我當真了,你便是死,也是要同我死在一起的。”
青年用力吻上男人的唇,但始終撬不開他的嘴,想是擋箭的時候為了不發出聲音咬死了牙齒,程述卻是越親越難過。
他放棄動作轉過身去捂着眼睛小聲嗚咽,水漬從指縫間不停溢出來,隻覺得氣氛沉悶得連呼吸都困難,一分一秒都像是捱不過的煎熬。
堕入無邊黑暗。
……
如果能救她呢?
程述這個時候腦子裡突然鬼使神差想起當初小二誘哄自己任職的話,腦子裡仿佛白光一閃,想起什麼來。
如果這樣.....也能救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