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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看着，陳崇文抱着手機跑了過來，一屁股坐在了厲明旁邊。

全隊都被鄭郴在早晨九點薅了起來，一個個蓬頭垢面睡眼惺忪的，刷了會兒網上關于轉會的讨論後反倒都清醒了不少，幾個人一起圍坐在飯廳吃早飯。

“哎你們看見沒，這幫人給咱們起了個新外号，天災隊！感覺跟什麼東邪西毒似的，又酷又邪性，真特麼帥啊！”陳崇文兩眼放光，看起來對這個獨樹一幟的花名很滿意。

褚震斜眼看着他：“高興個屁啊，說白了就是究極掃把星。”

沒等陳崇文熟練地開始吹胡子瞪眼，玄序撇開褚震的發言說：“是挺有意思的，這下從ID開始就對毒奶嚴防死守，以後你的任務量要輕不少。”

某蟲立刻又高興起來。

池浪一向喜歡這種不着調的東西，他把餐桌上的包子拿到一邊，手指抵住裝着奶黃包和豆沙春卷的盤子推到厲明面前：“ID都是自己起的，這會兒怎麼嫌自己掃把星了？好比你本來叫狗剩，别人一聽，這誰家的二傻子？是不是也沒錯？”

厲明注意了一下褚震的反應，他聽了明顯有點兒急眼，但并不像和陳崇文鬥嘴或者對新隊友沒好臉色那樣氣得毫無負擔，他隻是抿着嘴，也不說話，黑色的臉都有點憋紅了。

明明比池浪大兩歲，卻像是被長輩調侃了一樣敢怒不敢言——甚至都不像真怒了，更像是有點……委屈？

厲明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感覺搞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立刻腦補了一個壯實的黑皮體育生被高挑白淨的貧嘴流氓幾句話欺負哭了的場面……

打住。嘴一張趕緊咬了一口奶黃包，試圖給想象力一貫滿天亂飛的腦子清清毒。

幾秒後，池浪又用公筷夾了一個醬肉包放進褚震碗裡：“何況能湊齊一隊有本事掀翻地球的能人也不容易，一家人整整齊齊，不挺好的麼。”

這家夥，好癞話都讓他說了。

關鍵是褚震看上去還真被哄好了。

厲明不得不感慨，會說話的人就是招人。

“而且般配！”陳崇文喊道。

“五個人啊？”玄序笑着問。

“是啊，般配！”陳崇文看向厲明，像是在等他附和。

厲明說不出這倆字，下意識去看坐在自己另一邊的池浪。

池浪哄完上單又來哄輔助，視線卻落在厲明臉上，還幹杯似地把倆人的粥碗碰了一下：“何止啊，天作之合。”

吃完飯，衆人該訓練的訓練，鄭郴和何武讓他們少在意網上的言論，提醒完就去處理自己的工作了。

厲明上号排隊的時候下意識把鼠标移到屏幕右下角看了一眼日期，基地裡的人看上去都挺正常，何況今天從正常時間來算已經過去了小半天，應該不會……他悄悄松了一口氣。

今天是2023年12月31日，既是厲明入隊官宣的日子，也是他的生日。

每年的最後一天，相當好記。

隻是迄今為止，這一天對于厲明來說都不是什麼好日子，更沒什麼慶祝和紀念的必要。

而且聽起來總不太吉利，像是翻不過這一晚，等不來新年了。

職業選手的基本信息通常都不是什麼秘密，今天早些時候一些電競媒體和博主已經零星地發布了為他慶生的微博，但基本無人在意。

比起去年今天已經算好了，那會兒他雖然進了EXG大門，但因為是個沒經曆過青訓也沒什麼曝光度的純純新人，前東家并沒有為他過這個生日，直接略過了。

正值轉會期，GAO上下一片忙碌，但願今天也能這麼悄無聲息地度過。

下午的訓練賽過後照例複盤，厲明的溝通問題有所改善，何武提到這一點的時候依然收獲了褚震一臉的不以為然。厲明保持慣性沒有理他，畢竟這人脾氣雖然臭，但看得出他是真的想赢，訓練也不馬虎，厲明叫他來中的時候隻要合理他都會來，不能來也會小嘴叭叭地說明原因，不算太煩人。這點挺好的，起碼沒有在EXG的時候打得那麼憋屈了。厲明準備等吃完晚飯再叫褚震組一局。

然而剛出會議室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似乎有什麼不對。

他被何武單獨留到最後又講了兩個打團時候的小細節，講完推門往樓下一看，本該擺好飯菜燈火通明的一樓此時卻一片昏暗。

冬天天黑得早，這會兒快6點，不開燈的室内已經看什麼都是糊成一團的了。

“……”

别吧。厲明下意識停在了二樓走廊裡。

他感覺壓力有點大。

等快他兩步出門說要去廁所的何武方便完，他還跟石化了一樣定在原地。

“怎麼不走啊？”何武的表情沒什麼破綻，看來這種事沒少幹。

“樓下停電了？”厲明連揭穿這個其實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事實都會感到尴尬，隻好硬着頭皮裝傻。

“可能保險絲燒了吧？”為了盡可能減少對練習的影響，基地每一層的電都是單獨走的，這樣即使一樓三樓有情況，也不影響二樓訓練。“走，下去看看，估計很快就能修好，反正飯總是要吃的。”

飯得吃，人也得下樓。

厲明此時特别希望自己連鞋帶襪都沾滿502，他願意在腳下這塊地磚上紮根發芽。

但為了避免更加尴尬的情況出現，比如樓下的衆人一起等着主角出現直到蠟燭都滴落在蛋糕上，他還是慢吞吞地挪開步子，跟着何武下了樓。

走進黑暗中的飯廳，有人捧着蛋糕出現，在燭光中的生日歌和衆臉期待下閉上眼睛許願，燈燭光芒交替的一瞬間隊友拉響會噴出彩帶的慶祝爆竹。

厲明盡量平靜地度過了這一系列流程，給每個人切了一塊蛋糕。

切完他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的一小塊塞進了嘴裡，躲去廚房盛飯。

米飯盛好後，聽着外面玩笑聊天的聲音，厲明一時間無事可做，隻好摸出手機切到小号漫無目的地刷着。

像單人房間一樣，小号是少有的屬于厲明一個人的空間，在這裡他可以屏蔽一切LPL賽事相關消息，隻關注一些搞笑博主，畫手和文學bot，想要放空大腦的時候上來看一看會覺得放松又享受。

看到一張梗圖正不由自主地彎了彎嘴角，忽然有人溜進了廚房。

厲明下意識關掉屏幕，極淺的笑意也瞬間消失。

“真會躲清閑啊你。”

是池浪。

“你也不差。”

獨處時間被打擾讓厲明有一絲不爽，他正想拿起碗出門火速解決掉晚飯好上樓rank，就見池浪從背後拿出一個四方盒子，沒有包裝成禮物，一眼就能看出是鼠标。

“生日快樂。”

壽星第一時間沒接。

禮物對于厲明來說屬于麻煩的一種，不太麻煩的麻煩，但依然讓人有些頭疼。

吃了别人的下次就要請客，收了禮物自然也要回禮。

之前已經收了池浪的零食，但這種平時很容易請回來的東西和生日禮物的意義明顯還是不一樣的。

男生之間除了關系特别鐵的，一般生日湊在一起吃個飯就是夠哥們兒了，沒幾個會惦記着還要專門準備一份禮物。

切蛋糕的時候隻有鄭郴代表戰隊送了他一些英雄聯盟和GAO相關的周邊，相當大一份，房間裡能不能擺下都夠嗆。他是新人，放眼全聯賽都隻有一個曹想甯算朋友，起床的時候他也收到了唯一一份來自曹想甯的生日祝福消息，并且被告知一份禮物正在快遞中。

有這些，他已經覺得很好了。

池浪算是他在職業選手中第二個比較能說得上話的，但目前為止大概也隻能算熟了一點，離成為朋友還差得遠。

他暫時還沒有明确要和對方成為朋友的想法。

“我有鼠标。”厲明看着池浪，“備用的也有。”

池浪沒接他這個話，直接拿過刀具架裡的一把桑刀劃開盒子開口處的封貼拿出鼠标，拉起厲明的手腕放進他的掌心。

“你用鼠标的時候喜歡抓握對吧？我看了，你的鼠标雖然也是标準的電競外設，但偏重，點擊按鍵也比較費力，時間久了很傷手腕和手指。既然是吃飯用的家夥，那怎麼精細都不過分。好用的外設不僅能更省力，保護手部肌肉，還能提高操作精度，甚至延長你的職業生涯。”池浪的手指隻在厲明腕部停留了兩三秒鐘，這讓後者因為皮膚接觸而突然緊張起來的心情不至于愈演愈烈，“何況這隻是我精挑細選的，使用輕松，手感一流，能讓你擁有絲滑無比又輕靈至極的遊戲體驗——真的不試試嗎？”

聽着念出來一套一套的廣告詞，厲明原本有些生硬的抵觸情緒不知怎麼就像潮水一樣悄悄退走了。

說起來大概沒幾個人會相信，小時候家裡窮，上學後又因為性格原因和同學都保持着點頭之交的距離，厲明從來沒收過生日禮物。厲向東連自己兒子上幾年級都不知道，平時不一個巴掌招呼過來就算是不錯了，自然不能指望他。每年的這一天最多春姐給做點好吃的，買個五塊錢的小蛋糕，生日就算是過了。後來春姐走了，連好吃的也沒了。

高中時厲明國服排位很高，但他要上學沒時間嘗試做主播，也沒人樂意點啞巴陪玩，最多靠給人代練賺點學費生活費，畢業後直接試訓進了EXG，那時候沒什麼人認識他，入隊時的生日自然也沒有人會想到要為他慶祝。後來在職業賽場上因為操作好，長得又帥，哪怕有重大失誤的前科，他還是吸引到一小波粉絲，不過厲明從來沒跟喜歡他的人有過什麼交流，平時去場館打比賽有人喊他名字他也隻是點一下頭就匆匆走過，連信都沒收過。今年的生日大家在官宣前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個隊，也沒人能忽略他一貫的冷淡單方面送禮物來。

戰隊送的大禮包是隊員标配，曹想甯的禮物還在路上，于是乎，池浪送的這隻鼠标竟然是他出生以來收到的第一份真正意義上的生日禮物。

厲明下意識握住手裡的鼠标左右鍵輪番按了兩下，果然像面前的廣告大使說得一樣，輕便又靈敏，十分舒适。

厲明猜自己臉上的表情大概是動搖了，原本隻是極力推薦并不強求壽星收下禮物的池浪打了個響指，笑容明顯放松起來：“我的生日在半年後，到時候我會問你要禮物的，别忘了啊。”

算了。朋友不朋友的，既然還沒決定，那或許也不用早早擺出一副拒絕的姿态拂了人家一番心意。

界限這種事，隻有真的觸碰到了才值得在意。

不就是回禮嗎，自己也不是一年前那個兜比臉還幹淨的窮學生了，挑一個等價的禮物送出去有什麼難的呢？

何況厲明沒有辦法騙自己，收到這樣一份用心又實用的禮物時，他諸多顧慮之下的内心深處真的泛起了水波一樣層層疊蕩的快樂。

“謝謝。”厲明将禮物包裹在雙手中，終于沖池浪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