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早上,網吧裡一半兒是包夜剛醒還睡眼朦胧的,另一半兒是趕早來占位置的,人坐得滿滿當當。
昨晚剛道完“新年快樂”,俱樂部老闆忽然在大群下起了紅包雨,厲明本來覺得這種活動沒什麼好參與的,池浪硬是拉着他一起,不搶紅包就搶他被子,厲明沒辦法,坐起來被迫進入戰鬥模式。
不搶不知道,越搶越上頭,大戰結束後,他搶到的次數和金額跟池浪不相上下。
睡前經曆了這麼激烈的活動,導緻他睜了半天眼都沒睡着,偏偏一大早醒了之後又不想睡了,這會兒還在打哈欠。
兩人裹着寒氣進門,大廳看起來挺幹淨亮堂,但空氣裡類似厲向東的氣味惹得厲明鼻子一皺,即便他們兩個為了避免被認出來都戴了口罩。
池浪在跟前台核實線上預約信息,前台看了看“包間”兩個字,又看了看跟他一起來的男孩兒,眉毛意味不明地挑了一下。
厲明知道她什麼意思。高中時期他曾經長期混迹網吧,很清楚男生如果要開黑,要麼坐大廳,要麼開三人以上包間,這種雙人的……95%都是情侶。畢竟私密性好,沒有煙味,哪怕價高也很搶手。
他無視了前台的視線,跟着池浪往機位走。
雙人包間裡布置得很舒适,空調是單獨的,座椅有按摩功能,隻是按摩需要付費。套餐附帶免費的一次性清潔用品,比如耳機套和濕巾,室内甚至還配了香薰。
走進去,厲明的鼻子立刻得到了拯救。
還好訂的是包間。
池浪一進去就打開了空調,他先脫了外套,然後沒有任何預警地抓住厲明的手,摸衣料子似地捏捏:“要咖啡嗎?”捏完不等回答,自己下了判斷,“還是來一杯吧,爪子跟冰塊兒一樣。”
說完直接出了門。
厲明一個人在房間裡淩亂。
……這人膽子是不是越來越大了?
他瞥見桌角有二維碼,可以直接點單送到包間。
看在池某人專門給他留了自己消化的空間的份兒上,先放他一馬。
為了提高練習效率,他們一整天都在小号上雙排。隻有處在同一局遊戲裡,有任何問題和想法才能及時溝通。
兩人始終保持着高競技狀态,努力把前兩天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耽誤的訓練時間補足。
三餐都在網吧解決,夥食都趕上外面餐館了。
吃晚飯時,厲明反射弧超長地問:“我們兩個出來,梅總一個人在家,會不會……”
她昨天還說人多熱鬧點兒呢。
池浪忍不住笑了:“你這操的哪門子的心?她有自己的事要做,有自己的朋友要見,我們不在家她還清淨了呢,可以多睡會兒。”
厲明點點頭。那就好。
抽空刷會兒手機,各種群裡的活躍分子像是全天在線,不時找人解解悶兒或者單純玩弄。隻有大群裡的鄭郴跟人形鬧鐘似的讓他們不要忘記直播,假期能看直播的人數可是成倍增長。
沒一會兒,鄭郴又私戳了厲明,問他一個人在基地怎麼樣,有沒有遇到什麼不方便的問題,吃飯怎麼解決的……
厲明怕他沒完沒了地隔兩天就問一次,隻好說了實話。
「不過耳耳:也好,去池浪家起碼你們能互相照應,這樣我也放心得多」
「不過耳耳:走的時候門窗水電都關了嗎?」
「W倒過來是:都關了,池浪關的」
池浪一向細心,這下鄭郴也沒什麼好多問的了,隻又提醒了一遍直播和粉絲福利的事兒。
飯後,池浪沒急着開遊戲,反而掃了座椅上的碼,給安排了半個鐘頭的按摩。
“放下鼠标和手機,閉上眼睛,安靜地感受大自然的召喚。”
“……”
這難道不是現代工業的召喚?
厲明看了他一眼,跟英俊苗條版彌勒佛似的。
他打開聽歌軟件,給自己放着歌,有樣學樣地開始享受。
享受得過了頭,厲明直接靠着椅背睡着了。
醒來後發現自己常年沒什麼動靜的消息欄裡多了個紅色的“1”。
點開,系統提醒他有了一個新粉絲。
也是他音樂賬号上唯一的粉絲。
此人昵稱為“三水良”。
……
這也太明顯了……
轉頭眼神質問,對方毫無反省之意:“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對方唯一的好友了,你開心嗎,‘Sun&Moon’?”
“……”
不用猜,“Sun&Moon”是厲明的昵稱。
一股被人當面叫網名的羞恥感油然而生。
好想在這張帥臉上留下一枚清晰的手掌印啊……看到池浪脖子裡的小貓創可貼,厲明更加惡狠狠地想。
但不得不說,他的英文發音挺性感的……
停,厲明你在想什麼東西啊!
“咳……我一直有一個疑問,你為什麼不叫‘Wave’,遊戲ID用這個才更貼吧?”
“當然是因為‘Storm’更帥啊,說起‘Wave’我第一反應隻會是那個舞蹈動作。”說着他還坐着蛄蛹了兩下。
厲明差點笑出來,但池浪向他發來了警告。
“不要移除我,我已經保存了你的主頁地址,就算删掉甚至拉黑,我也一樣能視奸你哦。”池浪手撐下巴微笑着。
他真的不是來讨打的嗎?厲明抿了抿嘴。
不過這樣堂而皇之地說出來……好像反倒容易接受了?
“别說出去,不然你死了。”
不想被視奸當然有的是辦法,比如把歌單和動态全部隐藏,或者幹脆換一個賬号……但這樣不就又和以前一樣了?
就像他那個根本沒粉絲也要把發布内容設置為僅自己可見的微博小号……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厲明已經不想回到那種狀态裡了。
太孤獨,太難捱了。
反正“三水良”也是小号,反正……不是别的人知道就好。
“放心,在這一點上,咱們兩個立場一緻。”
“鄭郴說要直播,要不明天就直接在這兒播?”厲明扯回正事。
“可以啊。這兒攝像頭和直播軟件都是齊全的。”
說起來,池浪家明明很富裕,看梅總開的車就知道了,但母子倆卻還住在小小的兩居室裡……厲明絕不是想探究其中的原因,隻是這樣一來在家直播就會非常擾人清淨了,偏偏鄭郴還不許他們當啞巴。
“你要唱歌是吧?”厲明還記得池浪要送的直播福利。
“而你要表演才藝——想好表演什麼了嗎?”池浪饒有興緻地看着他。
經過這幾天的冥思苦想,還真給他想到一個。
這還得謝謝旁邊這位同桌。
“想到了,但不用打聽,我是不會告訴你的,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還學會賣關子了。
池浪笑着點點頭:“行,那我拭目以待。”
練到晚上九點半,池浪直接關機叫停:“時長夠了,回去早點休息。你要是願意,路上還能慢跑鍛煉一下。”
早上他們是步行過來的,挺冷。
厲明忽然有種下晚自習的錯覺,可惜路上沒塑膠跑道。
“都行。”
走出網吧,過低的氣溫讓厲明忍不住抖了一下。他小跑起來,池浪跟上,經過一個路口拐角時,一擡眼好像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人……”厲明停了下來。
“怎麼了?”池浪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我感覺我好像看見玄序了……肯定是看錯了,他家在東北,離這兒十萬八千裡。”
池浪默了一下,拉着他追上去。
輕拍一下肩頭,那人回頭,竟然真的是玄序。
厲明驚訝地看着他:“玄序?你怎麼會在這兒?”
玄序也有些驚訝,不過他很快就恢複了慣常的表情,笑着回答:“不想走親戚,過完除夕就直接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路燈光線的問題,他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以前從沒見過他這種狀态,有點兒憔悴的樣子。
借口都找得跟夢遊一樣。
“那怎麼不回基地?”
玄序看了看池浪:“我怕打擾你,沒想到你也不在那兒。”
厲明心虛地點了點眼尾:“梅總讓我上她們家過年……”
玄序一直微笑着,也不知道信了沒信。
但他的說辭很明顯池浪沒信:“你家親戚會吃人?”
用詞略顯激烈了吧。
厲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但既然池浪能用這種口吻跟人說話,說明下野的關系應該比他想象中要更近一些。
玄序聽後,漫無目的地擡頭望了望黑色的夜空,無奈地笑了笑:“是啊,能吃人。民風本來就彪悍。”
怎麼聽起來不太妙。
厲明不知道怎麼接,他不想打聽對方的私事,又想表達關心,于是硬着頭皮扯了一句:“你和我印象中的東北人完全不一樣。”
玄序臉上的笑逐漸淡了:“可能是因為,我天生就跟他們不一樣,長大後也有意識不要變得跟他們一樣吧。”他将目光轉向厲明,忽然又笑了,“雖然我們說的不是同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