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很是用力,手都是抖的,像是吓出來的,蕭箐不由得點了點頭,婦人才将手放下。她幫着蕭箐将長衣換下,說她夫家姓杜,讓她喚她杜大嬸,說以後若是真回不去了,蕭箐兄妹二人便跟她住一起。
換完了衣服,杜大嬸拿出兩個發黃的窩頭,以及一小碟鹹菜。她面上窘迫,不由得搓了搓手,讓蕭箐二人莫嫌棄,說家裡沒啥好東西招待。
蕭箐當然不會嫌棄,這屋子黃土摻着稻草坳成的,要什麼沒什麼,一窮二白。明顯能看出,這已經是杜大嬸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了。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兩人不是嬌氣之人,吳禹更是變戲法似的從懷中拿出一隻燒雞,用荷葉包的,剛打開,香氣撲鼻而來。
他撕了半隻雞給杜大嬸,多謝她收留之恩。
杜大嬸連連擺手不要,連道:“太貴重了,太貴重了。”
蕭箐從吳禹手中拿過那半隻,硬塞到杜大嬸手上,“以後,我與兄長還要多多叨擾您,您就收下吧。”
杜大嬸這才收下,看着手中香氣撲鼻的烤雞,眼淚又落了下來,哽咽着說:“若是翠花還在就好了,她最喜歡吃肉了。”
蕭箐拍了拍杜大嬸的肩膀,以示安慰,那胳膊瘦骨如柴,瘦弱極了。
“對了,大嬸,您能不能說說,為何那菩薩要七月七日出生的姑娘呢?”見杜大嬸不再戒備,吳禹試探地問道。
“你們問這些幹嘛?”杜大嬸面色驚惶。
吳禹道:“大嬸您莫緊張,實在是今日我與妹妹恰巧聽到了一些,好奇地緊,再者,若是霧神不顯靈,我與阿妹就是半個守靈村的人了,以後還得長住,您說上一些,也好教我們不至于犯了忌諱。”
杜大嬸沉默片刻,起身将門窗關好,再坐到蕭箐二人對面。
“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我們守靈村本來是個大村,有上千戶人家,一直過着風調雨順的日子,但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聽老人講,那一日天出異象,白霧籠罩了整個村子。白霧過後,下了很大的一場暴雨,将所有人的房屋都淹沒,大雨退去後,村子外圍出現了沼澤之地,慢慢的毒蟲毒蟻開始爬行,毒瘴遍布各地,守靈村的村民斷了出去的路。一些人不信邪,妄圖穿過沼澤之地,最後抛屍荒野,被毒蟲啃食了個幹淨。後來漸漸傳言,說隻有得到霧神指路的人,才能夠通過沼澤,去到外面。”
“怎樣才能得到霧神的引路呢?”蕭箐好奇道。
杜大嬸苦笑,“誰知道呢?碰運氣罷了,因為斷了出去的路,又被洪水淹過,村裡沒有吃食,為了生存啃過樹皮,吃過草根,但食鹽一些重要物資除了去鎮上淘換,别處是沒有的。村裡組織出一支隊伍,基本上都是各家的年輕後生,一個個去沼澤地嘗試,終于有幸運兒被霧神選中,走出了守靈村,去到了外頭。但人心複雜,那些去了外頭的後生,被外面的世界吸引,忘記了回家的路。越來越多的人走了出去,便不再回來了,留下的,都是不被霧神眷顧的。”
“本以為扛過幾年,重建家園後,便可自給自足。但禍不單行,大雨過後,又是大旱,莊稼顆粒無收,出村的路堵死了,莊稼地又沒收成,那一年山窮水盡,幾乎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然後那菩薩出現,說可以為我們降雨,但它有一個條件,要村民為它獻上七月七出生的姑娘。村民是不信的,但已經到了吃人的地步,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念想,一個七月七出生的姑娘将自己獻了出來。那菩薩帶走姑娘後的第三天,天上果然下起了雨,之後風調雨順,平安歲歲。村民以為厄運消失,否極泰來,專門為那個姑娘造了一個石像,感恩她獻身的精神。但沒想到,十年後,又是幹旱,又是顆粒無收,又是吃人而活,那菩薩再一次出現,要求獻上七月七出生的姑娘……就這般,十年一次,次次不落,村民既怕生下七月七的女兒,又怕生不下七月七的女兒,今年年頭,氣候變異,又到了幹旱年,而村裡隻剩下我家翠花一個七月七出生的姑娘,我受夠了這樣的日子,悄悄替她收拾了幹糧,準備了好些雄黃,讓她在沼澤地去碰碰運氣,若能得霧神指路,便可遠離厄運之地,過上正常的生活,哪怕運氣不佳,死在沼澤地,也比獻祭給了那不人不鬼、怪裡怪氣的菩薩要好得多。”
杜大嬸說到這,眼神露出憤恨的神色,顯然這其中必有蹊跷。
蕭箐問:“不都說那菩薩慈悲為懷,很是靈驗,要了姑娘去,也是讓姑娘們在它身邊學佛問道,修生養性麼?”
“什麼學佛問道、修生養性,都是假的!”杜大嬸說着哭出聲。
“大嬸如何知道的?”吳禹問。
“我如何知道的?我怎能不知道。十年前,我家那口子偷偷跟在那菩薩後面,親眼看到那菩薩将帶走的姑娘奸殺,那血流了一地,頭與四肢分離,一共六個部分,分别埋在六個方向。我家那口子當時就吓傻了,回來後語無倫次,不知是不是發現了那菩薩的秘密,沒幾天便吐血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