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随把陳望安帶到于潇潇的辦公室，給陳望安倒了杯溫水，用了跟于潇潇一樣的開場白：“你怎麼這個時候到公司來了？”

“韋一韬有兩個動漫主役宣了你，他的腦殘粉用鍵盤把你全家送上西天了，”陳望安站在辦公桌旁，懶散地倚着桌沿，接過李随遞來的杯子喝了口水，“我過來看看你死透沒。”

明明是關心的話，非得說得那麼難聽，李随好笑道：“所以你不讓我們接嘉藝流下來的資源？”他試圖解釋，“每個項目官宣都會有各種拉踩，遇到換人的時候踩得最厲害，如果被罵兩句就不幹了，那這圈兒裡就沒人幹活了，對我來說，角色合适，價錢合适，就沒有推拒的道理，公司跟甲方簽了合約，違約了賠錢不說，也會損害公司在行業裡的信譽。”

陳望安危險地眯起眼，李随解讀出那個信号：你在教我做事？

明明白天的時候還告誡過自己對陳望安要敬而遠之，不能過分接近，更不能過分得罪。

李随此時卻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地說：“陳望安，從你的角度來說，成年人不該被自己的喜惡左右理智，浮聲是你的産業，你既然買下了它，哪怕他在你的産業裡隻是很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你也該對它負責；從我們的角度來說，浮聲承載的是上上下下幾十個員工的飯碗，一個大項目，能夠讓所有人的薪酬更豐厚，未來的履曆更漂亮……”

“李随，”陳望安有些用力地把杯子撴在桌上，“我見識過你舌燦蓮花的本事，不過那些屁話在我面前可以省了，我打掉嘉藝，不是為了讓你撿韋一韬的剩飯，你要資源，我給你更好的，浮聲員工的福利，我給你們更高的。”

李随無奈地看着陳望安：“你要這麼唯結果論，那人活着就是為了去死，還有什麼意思？”

“人做哪件事情不是為了求結果？”陳望安反問。

“哦，那麼請問陳總，你打掉嘉藝，求的是什麼結果？為了我嗎？給我報仇，替我出頭，讓我爽，是嗎？”李随問。

陳望安抿緊嘴唇，目光沉沉地望着李随。

“我可以這樣理解嗎？你在因為藍盟動畫沒有第一選擇我而憤怒，為我隻能給韋一韬替補、給他們收拾爛攤子而不平，你所做的一切其實是在讨好我，是在取悅我，那麼你最終求的是一個什麼結果呢？如果，你得不到你要的這個結果，你會怎麼樣？”

李随知道自己的措辭有嚴重的歧義，他其實明白陳望安的心理，唯粉唯飯，不能容忍自己的愛豆有一絲絲的委屈，哪怕别人罵李随一句，都比罵他自己還要令他難以忍受。

“陳望安，你知道嗎？作為一個粉絲，你真的很可怕，因為你不是普通的粉絲，瘋狂喜歡的時候隻要聽聽我的劇，在直播間裡送一點小禮物，不喜歡的時候最多去微博超話裡發一篇脫粉回踩的稿子——你是陳望安，你的能量太大了，你如果脫粉回踩我，足以把我踩得碎屍萬段，本來應該是我用盡一切手腕讨好你，取悅你，哪怕不能一直留住你的歡心，至少不讓你讨厭我恨我，否則後果很可能是我根本承受不起的。”

陳望安的臉色在李随的話語中越來越難看。

“但我還是要對你說這些話，無論你是以什麼身份站在我面前，老闆也好，粉絲也好，甚至因緣邂逅的朋友也好，如果我們之間要建立一個良好的關系，前提都是互相尊重，我尊重你為我做的一切，也希望你能尊重我想要的一切。”

“如果你是想看我對你唯唯諾諾言聽計從，驅使我，控制我，也行，站在員工的立場，本來你說什麼我都隻能執行，如果那是你要的結果，我也可以給。”

空氣有很長時間的凝固。

李随說了那麼長的一段話後微微有些喘，他伫立在陳望安面前，目光不閃不避地和陳望安對視，陳望安仍保持着倚着桌子的姿勢盯着他，眼神冷得近乎兇悍。

二人也不知僵持了多久，陳望安猛然直起身，擦過李随的肩膀大步而去。

房門被轟出巨響，李随身體一松，手掌撐住一旁的桌面，深深吐出一口氣。

這世上，大概不會有比他李随更不識好歹的人了。

陳望安給他資源，為他出頭，容不得他受一點點輕忽，他倒好，把人從頭到腳數落一頓……這他媽的，就是愛豆對粉絲的降維打擊啊。

沒多久，于潇潇探頭探腦地進來了，問李随：“怎麼說？”

“暫時，應該是忽悠好了。”李随說。

“那就好那就好，”于潇潇劫後餘生地說，“那姓薛的一聽說陳總的來頭也不敢咋呼了，唉，我就說陳總今天肯定心情不好，沒想到他這麼晚了還過來找茬，也是奇了怪了，别人虧錢了都想法撈本，他怎麼還想往更大了虧呢，真是個不好伺候的主兒啊，太烈性了，這外行當老闆就是要命，臨時頂角算什麼大不了的啊，不丢臉不掉肉的……”

“他不是把自己當老闆。”李随低聲說。

于潇潇沒聽清：“什麼？”

他隻把他自己當我的粉絲。

李随随手拿起桌上冷掉的半杯水一飲而盡：“能下班了吧？我先走了。”

打車的時候李随發現手機上有好幾個未接來電，全是陳望安打的，他那時候在棚裡錄音沒有接到，陳望安很可能是因為他沒接電話就找來了公司。

李随猶豫了好半天，最終還是沒有給陳望安打回去。

嘉藝跌倒，浮聲吃飽。

接下來的幾天李随都忙到腳不沾地，一直到周六，于潇潇挨個棚通知：“今天收工了都不要走啊，晚上一塊吃個飯，再去唱唱歌，辛苦了這麼多天，大家都放松一下。”

“耶，潇姐萬歲！”衆人齊齊歡呼。

李随錄完今天的最後一場徹底收工，拿了瓶礦泉水站在欄杆邊休息，他正喝着水，周野從2号棚裡出來，委屈地沖他哼唧一聲：“Sin哥——”

“怎麼了小朋友？眼圈兒都紅了，又被耿導罵啦。”李随笑着朝他招手。

周野走過來，把腦袋往李随肩上一撞，嗚嗚咽咽：“這一場好難啊，難死啦！”

李随給這小孩嗚得心都軟了：“什麼情況啊，給哥說說。”

周野：“我要在水裡面接|吻，接了好多次耿導都說不行，水裡面怎麼接|吻啊，嘴巴一張，那水不都咕嘟咕嘟呼噜呼噜灌進來了嗎？”

李随哈哈大笑：“可憐孩子，你都接了什麼本子啊，耿導沒教你？”

周野：“他讓我自己想象，實在不行去找個人試，我真想把他拉廁所去，放一水槽子水，然後拉他一起試！”

“哈哈哈哈！”李随笑得差點站不住。

周野鼓着包子臉：“我以前以為配音隻要聲音好聽就行了，進來這行以後才發現好難啊，比我大學專業學得還難。”

李随問：“你大學學的什麼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