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很小的時候，暑假都是宅在家裡。
那會兒流行武俠片，他一個人蹲在客廳，看着屏幕裡大俠們飛來飛去，“嗖”地一下，就躍過了高高的屋檐。
然後，潇灑倜傥的大俠們，會遇到三五個好友，三五個紅顔知己。
鋤強扶弱，行俠仗義。
快意人生，風流少年。
那些藏在盛夏裡的記憶，為林溪編織成了一場遙遠但美好的夢境。
而今夜——
“下一次。”
“我帶你玩。”
仿佛一場遙遠的夢，和那個更加熟悉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他的記憶裡不僅僅隻有那些熒屏中的大俠，而是有一道黑色的背影，如鳥一般飛快地躍過圍牆。那人翻身的時候，會帶起一些自由的風。
林溪抿了下唇。
又抿了一下。
但最後還是沒有忍住，讓那點喜悅從唇角流了出來。
……
今天早上，好多同學都發現，林溪的心情似乎特别好。
早讀課，林溪讀着讀着，就停了下來。
英語書上的文章，有個單詞：persue，追求。
後面又有個單詞：freedom，自由。
林溪盯着看了一會兒，沒忍住，悄悄地露出一點笑。
“眼鏡”：？
【你是不是有什麼好事？】
他沒有中斷自己背誦的句子，而是寫了張紙條過來。
林溪雀躍：【嗯，我要出去玩啦。】
“眼鏡”：？？？
完全聽不懂。
聽不懂沒關系，依然不妨礙林溪自顧自的高興。
早自修後。
“交作業啦！每組的最後一排同學都幫忙收一下！”
伴随着早讀課的下課鈴響起，班級裡傳出更嘈雜的聲音，稀裡嘩啦找試卷的、“我草我草”地發現自己有作業沒補的、催人趕緊交的……
趁着這個間隙，林溪回頭，默默看向那個空着的位置。
“兇巴巴”還沒來。
有點小失望。
但也沒關系。
林溪安慰自己，畢竟今天也還早嘛。
剛剛落下一點的心情，“嗖”地一下又反彈回來，重新變成高揚的曲線。
直到上午四節課過去，慢慢的，時間就開始變得難熬。
下午的數學課，昏昏欲睡，林溪死撐着連掐了幾次大腿，才勉強支楞起精神。
可是……
他怎麼還沒來啊？
林溪悄無聲息地鼓鼓臉。
“啪嗒啪嗒”。
窗外有鳥飛過的聲音。
他的視線裡，黑影從樹間掠過，快速地飛向天空。
林溪晃了下神，趁着老師轉身的片刻裡，他回頭，不自覺地看向最後一排——
鳥都飛走了。
你，
怎、麼、還、沒、有、來！
他的臉頰更鼓了。
有點氣氣的。
……
終于熬到下午的最後一節課，卻是随堂測驗。
教室裡“唰唰”的都是筆劃過紙張的聲音，在這安靜的氛圍中，最後一排的某個空位就顯得格外刺眼。
老師深深地皺起了眉：“時星野呢？”
林溪悄無聲息地豎起了耳朵。
徐顯趕緊解釋：“他今天生病了。”
老師：“假條呢？他和誰請假了？”
徐顯趕緊讨好地一笑：“我回頭讓他補。”
反正先應對一下，回頭的事回頭再說。
老師冷呵了一聲。
這種理由，傻子才會信。
……林溪信了。
他呆愣愣地捏了捏手指。
是生病了嗎？
原先的那一點期待落空的失落和不高興，“嗖”地一下就全丢了出去。
取而代之的，是更深層次的擔憂和自責。
不知道他病得怎麼樣，重不重。
林溪帶着牽挂，去上了個廁所，中途——
“時星野真病了啊？”
“病個毛線，我中午還看到他在網吧打遊戲。”
所有的期待、欣喜，都在一瞬間化成了灰燼。還有林溪方才生起來的那點擔憂，沉沉地墜了下去，變成了一個黑漆漆的深洞。
沒有底，沒有盡頭。
還生出了一些怒氣。
根本不是生病了！
也不是今天還早，所以要等等。
而是，他根本就是随口一說，轉頭就忘記了！
林溪一臉怨念地從隔間裡出來。
倆八卦的同學看到，不由一愣：“林溪，誰欺負你了？”
林溪搖搖頭。
廢了好大勁，才能勉強露出一個“我很好”的笑容。
……
總算是等到放學。
徐顯正和錢若謙，邊說話邊往外走。剛走到一半，一個人影突然就沖了過來，站到了兩人面前。
徐顯被吓得一退，擡頭茫然：“你幹嘛？”
林溪“啪”的一聲，很有氣勢地拍下一張寫好了的紙。
【時星野呢？】
徐顯：“你問野哥幹嘛。”
他下意識地反問，但這話剛問出口，他就想起了野哥說的話。
……要了命了。
這小啞巴還真喜歡野哥啊？
徐顯再擡頭時，眼神并沒有變好，反而更加地警惕：“你，找野哥幹什麼？”
他要誓死保護野哥的清白！
林溪委屈地又拍下一張紙：
【他在網吧嗎？】
徐顯：我怎麼知道。
他倆和時星野又不是時刻黏在一起的。不過，按照時星野的習慣，這會兒大概率還真在。
徐顯不敢說實話，怕林溪糾纏，又不敢不說實話，怕回頭挨野哥的揍。
所以他含糊着答：“也許吧。”
大概、也許、可能。
真是個敷衍人的好答案！
他給自己點了個贊。
林溪卻讀懂了他的眼神。
真的已經去了啊……
林溪垂下頭。
心裡的某一塊，似乎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變得空空蕩蕩的。
教室裡很快就沒有了人，晚霞片刻之間就染了整片天空，電線杆上的烏鴉吖吖亂叫，時不時地振翅飛過，留下呼啦呼啦的遠去的聲音。
全世界，好像就隻留下了林溪。
電視劇裡的大俠，和他的朋友好像都很潇灑，他們随緣而結識，緣盡而散。但似乎沒有人說過，大俠不去行俠仗義的時候，都在做什麼？
會一個人坐在屋頂嗎？
會偷偷摸摸地練功嗎？
他們……
會忘記赴約嗎？
林溪漫無邊際地想着，磨磨蹭蹭地走出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