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質小樓有六層高，沒有電梯，走在樓梯上，嘎吱嘎吱響的像角落啃食腐肉的老鼠的聲音。

但男孩習以為常地走着，沒有一絲害怕。

這是城市的暗面，窮人的歸處，黑暗滋生的地方。

三樓的轉角處，一個身穿白色吊帶，披着薄毯的女人吸着劣質的煙，看到渾身是傷的小男孩絲毫不見怪，沙啞着聲音：“喲，野種回來了，你媽怎麼樣了？”

小男孩不知道辯駁了多少次，多到他已經精疲力盡了，嗓子比女人還要沙啞：“不用你管。”

“哼。”女人哼笑一聲，又吸了一口煙：“好歹是前同事，關心一下還不準了。”

男孩許久沒有打理的頭發垂在眼前，擋住眼中憤恨的目光。

他想說自己不是野種，他媽媽不是那種人，但是他明白，辯解是沒用的。在這種地方，沒人在意誰說的是真話，誰說的是事實，他們隻在意活着，錢才是真理。

樓下門裡忽然傳來一聲粗聲怒吼：“賤女人死哪去了！”

女人身體條件反射地一抖，有一瞬間，她想就這麼跑下樓，什麼也不管，但最終，她隻是把手上還剩一半的煙一口吸完，攏了攏毯子，遮住身上的一切痕迹。

清麗的面容上滿是谄媚和害怕，夾着嗓子：“賤女人在這呢，馬上回來。”

女人把自己坐的小馬紮旁的一個蘋果丢給小男孩：“喏，拿去吧。”

說完便搖曳身姿，朝樓下走去。

小男孩沒有拒絕，拿着已經有些蔫的蘋果一步一步往樓上走。

六樓。

小男孩在門外順了順呼吸，清完嗓子再打開家門。

“媽媽，我回來了。”

一聲咳嗽之後，卧室傳來媽媽有些沙啞卻不掩溫柔的女聲：“餘玦，你回來了啊，今天在外面玩的怎麼樣？”

“玩得很開心，今天我們去公園玩了滑梯。”餘玦面無表情，聲音卻十分雀躍，就好像他今天真的玩得很開心。

但事實是，他在外面撿了一天瓶子，賣了幾塊錢，回來的時候以為路邊放着的是面包店不要的面包，吃了一口後被追了三條街。

公園的滑梯被幾個小孩霸占，他隻能在旁邊遠遠看着，一旦靠近就會被他們用石子打。

“那就好。”

媽媽終于放下心來。

又一陣劇烈的咳嗽後，“餘玦，你能進來一下嗎？”

餘玦把蘋果洗了一下放在桌子上，掏出口袋裡的五塊錢放在蘋果邊上，小心推開了媽媽的房門。

他探進半個腦袋：“媽媽，有什麼事嗎？”

黑暗中，餘玦的媽媽伸手從床頭櫃裡摸出一個鐵盒往前伸：“孩子，媽媽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把錢全部給你，媽媽擔心自己看不見，給你零花錢的時候會拿錯。這是媽媽所有的積蓄了，應該能撐到你十八歲，你拿着，要省着點用。”

餘玦走進卧室，絲毫不怕臉上的傷被發現。

因為他媽媽是個瞎子。

他雙手接過鐵盒，掰開卡扣，小心打開鐵盒。随後十分高興地說：“好多錢！謝謝媽媽！”

但鐵盒裡隻有一堆廢紙。

“唉……媽媽可能撐不了太久了，餘玦你要學會一個人生活。”

黑暗中，沒人能看到餘玦悲哀的眼。

一年前他們的生活不是這樣的，普通的生活，不算大的房子，缺少父親的家庭，卻無比溫馨。

媽媽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是身體很健康。

不知道哪一天，他從學校回來，媽媽打包好所有的東西，傷心地告訴他，他們要搬家了。

于是他們來到了這。

也許他們以前是有很多錢的，但現在全都失去了。

後來媽媽的身體每況愈下，越來越弱，現在連站也站不起來了，不知道為什麼，媽媽不願請人照顧她，也不願意請醫生，隻是一個人慢慢摸索掙紮。

媽媽每周都會給他零花錢，但除了最開始幾天是錢，後來拿到的都是紙。

不過他也不在意，他可以自己賺錢。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學校傳出他爸爸是殺人犯，媽媽是妓女的謠言，他在學校遭受校園霸淩，被班裡的同學嘲笑、毆打、丢垃圾，把他的座位放在垃圾桶邊，幹淨的作業本躺在滿是髒污的垃圾桶裡。他去找過老師，卻沒有用，老師隻會鄙夷地看着他，保安也不允許他進學校上課，于是他幹脆不去學校，每天在外面撿垃圾。

“媽媽，我去寫作業了，你好好休息。”

餘玦抱着鐵盒回自己房間，正巧隔壁的段奶奶來敲門，他把鐵盒藏好後打開房門。

“小餘啊，奶奶來給你們送飯。”

接過飯盒，餘玦跑回家裡，把自己撿垃圾賺到的五塊錢塞到段奶奶手裡，認真道謝：“謝謝奶奶，以後我會報答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