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鐘前。
是錯覺嗎?總感覺今天的紅燈秒數格外長。白适南把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又眯了眯眼睛。他的視線往前方投去,見信号燈上的數字一如既往,波瀾不驚地跳動着,似乎在無聲地反駁人類的念頭。
應該是因為排在别人車後頭容易煩躁……總不能是昨天跟李星行叫闆,把自己吵暈了吧?李秃頂被氣事小,自己被氣出幻覺才是恐怖。白适南低頭揉了揉眉心,再擡眼時默默地跟着紅燈秒數念,琢磨起抽空去醫院做個全身體檢好了。
得把秦牧遠也叫上,他想。對方所在的公司最近好像确實很忙,老讓人出差,這不,昨天又被派去去鹿城了。雖說待遇不錯吧,但總跑來跑去也挺累的,全然忘記自己的工作也常常需要當“空中飛人”。
細長的手指微微蜷縮,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着方向盤,其間的戒指鑲了半圈碎鑽,轉動時會閃爍出星星點點的光芒,很是漂亮。這隻是一個很小的物件,但每每看見它時,白适南便會在心底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點安心的歡欣。
彼時攥着戒指盒的年輕人神色有些疲憊,但眼睛很亮。他認真又細緻地把戒指推進自家男友的指根,鄭重地跟白适南說:戒指是紀念日禮物,千萬不能弄丢啊。戀愛百天快樂!
白适南還能回憶起年輕人說這話時,自己與對方額頭相抵的溫軟觸感,熱意在皮膚接觸處交換溫度,清淺的呼吸被吞沒在彼此的心跳聲裡。
盡管和秦牧遠認識的那天不算全然幸運,也一度對于看不清青年頭頂數字而遲疑良久,但對于能和對方發展為戀愛關系,他一直覺得是件很好很好的事,并由衷在這段關系裡感到幸福。
眼前的紅色數字逐漸變小,即将變為綠色。想到某人在微信上催着自己趕緊回家好打視頻電話,白适南忍不住彎起眼睛,生出些歸心似箭的感覺。
但下一瞬,巨大的撞擊聲驟然響起,排在前面的汽車違反常态地向後襲來。變故發生得太快,以至于意識到不對的白适南尚且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腦袋就在玻璃碎裂聲中因為慣性和沖擊狠狠撞上了方向盤。
車禍?!
因為和父母不在一個城市,外加某人軟磨硬泡,打從談了戀愛,他手機裡的緊急聯系人便成了秦牧遠的電話。
怕是會吓到他吧?白适南想。
在失去意識前,白适南最後的記憶是那枚戒指,在陽光的照耀下,它閃爍着漂亮到有些奇異的亮光。
……
白适南醒來的時候,入眼是潔白的天花闆,絲絲縷縷地萦繞着鼻腔的是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耳邊是旁人因為傷口而抑制不住的痛呼和哀嚎,餘光裡還有零星吊瓶。他後知後覺地想,果然是到醫院來了。
“南哥你醒了!”眼前突然出現窦科的臉,他又驚又喜,拔腿就跑,“等等,我去叫下醫生!”
身穿白大褂的急診醫生風風火火地走來,簡單問了幾個問題确認傷情,“運氣比較好,目前看來除了額頭有點擦傷外沒什麼大問題,”說話的人唰唰唰地寫下診療意見,“剛醒的時候有點頭暈是正常的,今晚留院觀察一下。”
“好的,謝謝醫生。”白适南禮貌謝過,指揮窦科拿自己的卡去交錢。
“南哥你感覺怎麼樣?”醫生走後,窦科連忙開口,得知白适南并無大礙後明顯松了口氣道,“我剛剛和秦哥說了這件事,他說醫院也給他打了電話,感覺他恨不得忙上飛過來。”
“他肯定吓得不輕,我給他打個電話。”白适南咳嗽幾聲,窦科見狀連忙給他倒水,又貼心地遞上手機。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平穩又清晰的官方語音讓白适南愣了一下,“打不通?”他疑惑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機,雖然屏幕碎了小半,但信号和接觸反應沒什麼問題,“……他是不是坐飛機所以關手機了?”
秦牧遠臨走前說這次出差的任務有些麻煩,最少要五天,多則七八天。
不過秦牧遠的上司似乎一直挺好說話的,白适南想了想,臨時請假應該是說得通的——自己的對象出了車禍,又不知道具體情況如何,接到電話确認不是詐騙的情況下,人們都會心急如焚。
電話打不通,隻能先在微信發消息報個平安了,希望對方下了飛機後能放心一些。人醫生也說了,自己目前隻是額頭有點擦傷,沒什麼大問題。
“對了,辛苦你在這兒照顧我,”窗外天色已晚,白适南放下手機看向窦科,“實在感謝你,吃飯沒有?我點個外賣?”
窦科老實巴交地搖搖頭。
長輩看晚輩的慈祥之心油然而生,其間還夾雜着對方照顧自己的感激,以及“果然是個老實孩子啊”的慨歎。白适南把手機遞給對方,示意窦科随便點。
車禍出現得突然,白适南的“特殊天眼”還開着。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窦科頭頂的數字忽而更加清楚明晰,難不成這車禍還有提升視力的作用?不對吧,他又瞥見自己的戒指,覺得它好像比記憶裡黯淡不少。
可能是因為自己的腦子現在還沒完全清醒吧,病床上的人如是想,不然怎麼還莫名其妙地覺得自己的身體有點輕飄飄的。
等外賣的間隙,兩人開始閑聊。
“……然後我剛準備回家的時候就聽到特别大的響聲,開始還以為是哪兒的電壓箱爆了,”窦科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交警拉了線不讓人進去,但我在外面看到了南哥你的車,半邊車頭都凹進去了,看着特别吓人!”
意識到白适南也在發生意外的人群裡,抱着水壺的窦科不敢離開,在救護車把受傷的人們一一擡上擔架時。窦科費勁兒地擠進人群,大聲說自己是白适南的朋友——有家屬朋友在方便太多,救護車順手就把他也捎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