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心的店主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個痛快,頭頂上的數字始終不變,最後不忘王婆賣瓜,自誇一把:“秦牧遠那小子做咖啡的水平不怎麼樣,但他可不代表我們店的水平,而且我們店每年都會研發新品,歡迎白先生你來嘗的!”
她捋了把頭發,眨了下眼睛:“而且那小子充了五百塊,不花白不花嘛。”
白适南心頭思緒萬千,聽了這話卻是失笑片刻,“一定,”他随手指了指櫃台上養生新品的廣告欄,“要一杯這個,我打包帶回去。”
确實,錢都充了,不花跟白白浪費有什麼區别。
店主利落應下。
……
“回來了?怎麼耽誤這麼久?我都比你先到,”白博從廚房探出頭來,順便看了眼牆上的鐘表,“我要的幹花椒呢?”
“喏,”白适南把左手的小塑料袋遞過去,又把右手的紙袋放在飯廳的桌上,進去幫忙,“路上轉悠了圈,還準備替秦牧遠同志提前賄賂你一下……飯什麼時候好?”
“你這幹花椒再不來肉就煮老了,就等它然後澆熱油了,”白博用胳膊肘怼了自己兒子幾下,“出去吧,你在這兒反倒礙手礙腳的,”滿心滿眼牽系在鍋上的人忽而反應過來,開玩笑說,“什麼賄賂?牢記八榮八恥啊。”
滋啦——
熱油澆在幹花椒上,噴薄出有些微微嗆鼻的香氣,騰躍着缭繞的薄霧。白适南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自己的心情如何,扭頭那碗抽筷子:“不要把一杯飲料上升到它不該有的高度,我也是才知道他在人咖啡店充了vip卡,不花白不花。”
“不能拿群衆的一針一線知道不?”白博把兒子點名要吃的菜穩穩當當地放到桌子中央,拍拍手笑着說,“不過現在不是上班,非功利目的應該是特殊情況特殊處理。”他又瞥了眼自己兒子,“但我感覺你好像不太高興?”
“我申請回避,”把舀好的飯和筷子放好,白适南懶洋洋地舉了下手,想了想又說,“不,還是可以簡單說兩句,也許我确實需要一點幫助。”
就說是鬧矛盾了吧,白博心底湧起“果然如此”的念頭,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努力營造出輕松的氣質,盡管在實際發揮中似乎還是顯得格外正經:“具體哪方面?”
他自己雖然這方面處理的不多,但知道民庭那邊處理離婚案子時遇見的情況可多了:出軌抓小三是家常便飯,單純感情破裂的不少,突破倫理底線的也有。
不過自家兒子和他小男友的狀況看上去遠沒到那些地步,白博心想,感覺有點像鬧矛盾了?很少見的情況,也不知道是什麼引起的。
“就是……”白适南嘗試用比喻或者“我有一個朋友”的方式叙述明白,但對上某位法官的灼灼目光,又有些破罐子破摔,“如果你養了盆挺完美的一棵植物,某一天把它轉了個面,發現它背後被咬了很多小洞,該怎麼辦?”
秦牧遠做了不對的事,但既不像是出自惡意,又好像沒帶來什麼惡果。
不是真的咖啡店店員又如何,秦牧遠難道以為自己會因為這個不高興嗎?
“可是這盆植物确實給你帶來了很多……快樂?”這個詞語有點奇怪,白适南絞盡腦汁,“就是……你真的挺喜歡他的。”
這不就是在柴米油鹽裡發現生活不是童話?白博笑了下:“假裝沒看到肯定是不可能了,不然你也不會問我;但你既然還肯替人賄賂,證明這些小洞至少目前還沒咬到根基。”
而且“挺完美”這三個字,看來鬧矛盾以前的評價真挺高的。
“不過也不好說,雖然沒有人會是真正完美的,但不是所有人都契合,也許那些蛀蟲最後會把根莖咬斷,”白博想了想,覺得萬事還是不能輕易下定論,“我和你媽媽年輕的時候也鬧過矛盾,我隻能說,無論如何,多溝通,多交流。”
“該吵就吵,該罵就罵,打一架也行。如果都解決不了,别因為别人迷失自我,按照現在網上說的,别被pua了,”白博淡定自若地說,“畢竟你是我和你媽媽的兒子,我們肯定是偏心你的,小秦同志再優秀也不行。”
根基?
其實很難說吧。
在看見那驚人數字的瞬間,白适南一邊跟自己講“這還不踹,留着等過年嗎”,一邊又因為秦牧遠深夜趕來醫院又急又氣地說“我隻喜歡你”而感到心疼和熨帖。
就連在咖啡店得知猜想被确認的那一刻,白适南也會不由自主地注意到——秦牧遠在不知道兩人能否在一起的情況下,往vip卡裡悄無聲息地充的那五百塊。
醫院的驗證确認他的能力沒有出錯,可周遭人習以為常的默認,秦牧遠無知無覺的行為,都是兩人相愛的證明。
太狡猾了,白适南想,秦牧遠真的有點狡猾。
他這幾天老是動搖,因為他确實喜歡對方,也真的能感受到秦牧遠的喜歡。
可喜歡能成為原諒一切的理由嗎?
當然不能。
白适南豁然開朗。
“我暫時不想把花盆丢了,之前養了這麼久呢,”他沖對方點了點頭,“我會找到合适的時機和人攤開說的,能繼續最好,不能也沒關系。”
年到三十咋了,即便他不再是毛頭小子,但他現在有房子有存款,哪怕和人分了手也能過得潇灑。也是被自己繞進去了……内耗什麼,該糾結的應該是秦牧遠才對啊!又不是他白适南撒了六千多次的謊。
而自己現在要做的,就是找足證據,接着和人直接攤牌不就得了。在此之前也不用太尴尬,不然可能會讓某人生疑。
就是不知道到時候究竟是自己先被秦牧遠撒這麼多謊的理由震驚,還是秦牧遠因為自己的“外挂天眼”震驚進而感覺被冒犯,感覺到時候後者的發生概率更大一點。
也許會大吵一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