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帶着黑色手套的雙手握住之前,麥克風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
穿着晚禮服的男女主持人優雅地朝台下的同學們鞠了一躬,帶着青澀的嗓音從音響中緩緩流露,刺眼的白熾燈光投射在舞台中央,散落在銀色的外殼上。
而此時的晚會後台,池野、鶴桉以及楚江正站在一處擁擠的角落裡,周圍忙前忙後的都是今晚負責登台表演的學生。
狹小且嘈雜的空間裡人群攢動,每個人都在為各自的表演準備着,無人在意這三個沒有妝造,甚至隻能穿着校服上場的少年。
池野背對着所有人,低垂着腦袋面對冷冰冰的牆面,垂在身側的雙手細微顫抖,回憶着今晚要演奏的那首歌的鼓點。
指腹一下一下摩挲粗糙的校服布料,他死死咬着下唇,緊張的臉色煞白。
在單知瑜的幫助下,他們雖然沒能拿到正式表演的名額,但負責晚會的老師破天荒給了他們一個晚會開場前負責熱場的機會,即使隻有短短兩分鐘的時間,這對池野來說依舊難能可貴。
所以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
池野深吸一口氣後緩緩吐出,顫栗的氣息消散在空氣裡,他睜開眼睛,忽然覺得自己的腦袋一陣暈眩。
“隊長?你們隊長是哪個?!”
突然,一陣陌生的聲音擾亂了池野的思緒,池野連忙回過身,隻見一個個子不高的少女站在他眼前,對方的手臂中夾放着一個小巧的文件夾,手中的筆尖在上方圈圈畫畫,似乎是在記錄什麼。
“我。”池野往前走了一步,“我是隊長。”
少女揚起腦袋望着他,目光上上下下将他打量幾番後才繼續開口:“馬上要上場了,你們的隊名叫什麼?”
隊名?
池野愣了愣。
過了幾秒才想起來,自從林頌離開後,他們還沒來得及取一個新名字。
畢竟原來的樂隊名是林頌取的,既然選擇要與林頌徹底割席,池野肯定不會選擇繼續沿用他取的名字。
後台和正式演出的舞台離得很近,前面主持人的開場白在一片震耳的掌聲中消散,接着鑲嵌在正前方的大屏幕開始播放早已制作好的迎新視頻,等視頻結束,池野他們就該上場了。
“快點,不說隊名等一會兒主持人沒辦法報幕。”負責後期登記的少女催促着,尖銳的筆尖戳刺着下方的薄紙。
池野垂下眼眸,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而後擡眼看了看鶴桉,又看了看楚江。
緊閉的薄唇輕啟,音量不大不小地吐出一句:“我們樂隊叫缺一根弦。”
簡短的一句話輕飄飄落入其餘三人耳中,眼前的少女愣怔地眨巴眨巴眼,随後結結巴巴地重複道:“缺、缺一根弦?”
“對。”池野點點頭,語氣裡夾雜着笃定,“就叫缺一根弦。”
一旁的鶴桉頓時反應過來,連忙開口想要制止:“喂不是......”
“好,缺一根弦樂隊,麻煩你們做好準備,馬上就要上場了。”
不等鶴桉說完,少女立馬轉過身,又走向了另一隻即将上場表演的隊伍。
望着對方離去的背影,鶴桉隻好無奈地歎了口氣,擡起手戳戳池野的腦袋:“你這裡缺了根弦吧?幹嘛要叫這個名字。”
池野無辜地看着他:“我們不是缺個吉他手嗎?”
“是缺吉他手沒錯,但是——”
“這不是一個大好的宣傳機會嗎!我們把我們需要的直接寫在名字裡,說不定演出結束就有吉他手來樂隊了!”
池野彎起眉眼,亮晶晶的瞳孔晃得鶴桉不忍心把接下來的話說下去,胸腔下的心髒燙燙的,仿佛是被一雙手籠罩住了。
他的發小常常會做一些令自己感到匪夷所思的事,像一隻還包含着原始野性的動物,肆無忌憚的自由,想到什麼就做什麼。
學架子鼓是這樣,組樂隊是這樣,他渾身上下裹挾着一股要把這個世界攪翻的沖勁,總是能将自己感染,推着自己往前走。
這不是幼稚,而是一種被保護過後的天真。
于是低垂的眼睫扇動幾下,鶴桉慢慢勾起唇角,手指柔和地蹭了蹭池野柔軟的發絲。
“笨蛋。”
前台的主持人操持着洪亮的聲音喊出他們的樂隊名,池野三人并肩站在台下,斂下眼睫注視着鋪散在台階上的紅色地毯。
麥克風裡的餘韻在頭頂上空盤旋幾圈,由于名字過于陌生,導緻整個場館内短暫的安靜幾秒,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議論。
不過池野什麼也聽不見,他隻能感受到自己胸腔下猛烈跳動的心髒,然後慢慢擡起腳踩上一層台階,腳底陷進柔軟的地毯裡。
四周一片漆黑,密密麻麻的人影堆積在黑暗之中,池野眼底唯一的光源,僅僅是那束投射在舞台中央的白熾燈。
撲通、撲通、撲通。
心髒跳動的頻率愈發增快,緊攥在一起的手心逐漸發燙,池野忽然覺得自己的嗓子幹啞得厲害,仿佛是有什麼聲音即将沖破出去。
幾百雙看不見的目光聚集在他們三人身上,耀陽的燈光中裹挾着肆意飛舞的塵埃,細密的薄汗打濕額角的鬓發,池野坐上架子鼓後方的凳子,接着擡頭對上鶴桉和楚江傳遞過來的視線。
一切準備就緒。
池野阖上眼睛,感受着附着在身上的溫熱燈光。
吸氣,吐出來。
吸氣,再吐出來。
緊接着池野握住木制的鼓棒,高高舉起雙手,兩根細長的鼓槌互相敲打幾下。
下一秒,富有節奏感的伴奏随之響起,全場的燈光驟然點亮,雀躍的鍵盤聲和低沉的貝斯配合完美地混入其中,往空白的曲調裡增加了幾分濃郁的色彩。
池野手中鼓棒落下的節奏漸漸用力,迸射開的鼓聲似乎是寂靜場館裡點燃的一支烈火,鼓棒敲擊鼓面帶動手臂的肌肉一同震顫,鍵盤手靈活的手指踩動琴鍵,沉穩的貝斯宛如一條安靜的河流。
三種樂器交雜的聲音并不混亂,愈發激烈的節奏帶動了台下觀衆的情緒,甚至有人直接站起來歡呼,台上三個穿着規規矩矩校服的少年演奏着與他們不相符的搖滾,為空蕩蕩的靈魂創造了可以自由狂歡的烏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