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嗎……”

“好了好了！酆都一日遊，啟程！”

馬面完全沒有理會秦難安的遲疑，小小的手掌一推，一股巨力就迫使秦難安一下子向彼岸花叢中倒去。

她瞳孔下意識地放大，然後砸進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黑色漩渦之中。

——！

“——歡迎來到——鬼城酆都！”

映入眼簾的。

是黑色的天空，沾着些許的烏青色和鮮紅，一副恐怖畫作的顔料盤被打翻，暈染在了地府昏暗無光的天空之中。

飛檐鬥角，勾欄回廊，獸首哮于檐廊，飛鳥振翅于亭台。

美則美矣，隻是四處都透出一股怪異荒誕的感覺。

但當視線從天空之中轉移回地面的時候，又是另一種感覺了。

街上并不蕭索，行人來來往往，更别說還有沿街開設叫賣的那些商鋪了。

“冰酥糖！好吃！”

“别信它的！吃它的冰酥糖不如來吃我的地獄彼岸花火鍋！”

“我就這麼說吧，吃甜吃辣都不如吃酸來的刺激，還得是屍油拌飯。”

秦難安眼睜睜地看着一隻浣熊、一個淡藍色的靈體，還有一個姑且保持着人類形态，隻是身上不知道為什麼這裡冒一塊骨頭那裡冒一塊骨頭的老頭因為吃甜吃辣還是吃酸的事鬧了起來。

酆都，不可謂民風不淳樸。

“酆都，第五殿閻羅治下的鬼城，名義上由中央鬼王管理，但實際上嘛——”

一旁的聲音突然響起，又突然弱了下來，似乎是在看周圍有沒有人，随後靠近秦難安：

“鬼王可不想管事，鬼王天天就隻想在三途川旁邊吃草。”

說完，馬面咯咯地笑了起來。

秦難安瞟了它一眼，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把自己認為最幸福的生活方式代入了鬼王，這麼一想，它還怪體貼的。

“這裡和我想象的不一樣。”

秦難安走過一個小攤，攤主熱情地給她塞了塊桂花糕，她随手将桂花糕放入口中。

味道很好，入口即化，是她在陽間的時候從未品嘗過的美味。

“你想象的鬼城是什麼樣子？”

馬面挂着笑，飛在她周身。

秦難安思索了一會兒：

“要麼是刻闆印象的地獄，要麼就是高科技感的未來都市的樣子吧。”

畢竟都已經開始使用那種手段來輔助轉生了，如果說是世界就是外星人運轉的沙盤遊戲，說不定也有可信度吧。

馬面擺擺手，面上适時地騰起一抹羞澀：

“哎呀，哪有那麼厲害啦，鬼城就和你們人間裡長的樹、出現的土一樣啦，都是很尋常的東西。”

“在鬼城裡，有幾點需要注意。”

“一、鬼城沒有貨币，想要什麼東西，隻要在心裡想象，就能出現。”

“二、鬼城内部有巡警，若是惹下麻煩，會被送到閻羅面前審判，所以，謹言慎行咯。”

“三、鬼城内的任何東西，在六道輪回之内都并不适用，如果你想要到六道輪回之内還能用的道具……”

隐隐的幽暗之氣透了出來，馬面的笑容帶上邪肆，它擡手，指向某個方向。

不知為何，街上驟然安靜，即使是剛剛那些吵得激烈的居民，也停止了吵鬧。

它們都露出了和馬面如出一轍的笑容，相似得讓人汗毛直豎。

秦難安順着它們轉頭的方向看去。

她看見一面黑色的漩渦，像是現實與夢境的交彙點，橫亘在寬闊的大街上。

“那裡，是你們人類的栖身之所，會有你需要的東西。”

随着話音落下，齊刷刷地，那些鬼魂又都轉過頭來，無機物一般的玻璃眼珠凝視着秦難安。

它們微笑，它們點頭，它們歡迎秦難安，它們喜愛秦難安，但秦難安……

始終無法像它們一樣。

秦難安斂睫，似是自嘲一般地打趣道：

“原來我還是人類嗎？”

“當然了，你隻是死了，又不是變成鬼魂了。”

肩膀有微微的重量，秦難安略微歪了下頭，發現是一雙尖利的手搭在她的肩上。

那雙手慘白、粗糙，指甲根泛着黑色的絲線。

那是伏在她身上，馬頭怪物的手。

秦難安歎了口氣：

“看來我隻能是人類，永遠不能和你們一樣，那麼帥。”

馬面笑了起來，聲音粗粝而低沉：

“那是當然了，你和狼待在一起久了，也不會變成一隻狼的吧，這是常識不是嗎？”

秦難安擡頭，嘴角挂着情緒莫辨的笑容，剛想開口說些什麼，眼角的餘光就瞥到了不該瞥到的東西。

熟悉的臉。

熟悉的，好看的臉。

精緻，美麗，冷淡，帶着點點愠怒，聲音像含着冰渣子一樣。

“秦難安。”

時止開口道，很難不讓秦難安想到索魂的女鬼，尤其是對方現在把頭發放下來了。

披散着，更像了。

“啊，你、你還活着啊？”

秦難安嘴角的笑毫無意外地變作了尴尬的笑。

“是。”

時止凝視着她，邁動腳步，朝着她走了過來。

周圍的鬼魂都抱着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樂子人心态，一個個自覺地就讓出了一條路。

沒有任何遲疑的。

“你好，好巧，再見。”

秦難安轉頭，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