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真的很好奇。”

“前紀元，到底是怎麼樣一個世界？”

“在我朦胧的道聽途說中，有很多個答案，難辨真假。有人說那是一個美好的世界，所有的土地都被人類所占領，他們不需要機械也能做到很多事情，隻需要動動手指，空氣、水、土壤，就能瞬間誕生。”

“但如果前紀元真的是這樣，它又為什麼會被摧毀？是什麼東西能夠摧毀它？”

“所以我不相信那樣的說法。”

“前紀元，說不定是個比理想城還要肮髒的地方，不，不能用肮髒這個詞來形容。”

“應該說是——混亂。”

鋼鐵的聲音吱呀作響，時止不是很明白陳老頭身上那層高精度高密度的機械是怎麼發出那樣破舊又令人牙酸的聲音的。

她繃緊了身子，像隻蓄勢待發的豹子。

秦難安仍舊是那副沒精打采的樣子，耷拉着眼皮，倚靠在小機器人身上。

“不然為什麼，你們這些從冷凍睡眠中蘇醒過來的人，都這麼奇怪，這麼……與衆不同。”

陳老頭調試好了手臂上類似于炮管的裝置，對着秦難安，咧牙一笑。

秦難安懶懶地回複：

“難道你沒有想過，有一種可能，就是我們不是前紀元人，而是什麼穿越者、異世界人之類的嗎？”

時止不可置信，起身時甚至帶倒了她坐着的椅子。

陳老頭淩厲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愣神，就像是無法處理秦難安所說的信息一樣。

“你在說什……算了，反正你們這些前紀元人的怪異之處我是無法理解的。”

果然。

秦難安斂下睫。

不是陳老頭老了腦子不靈光聽不懂她在說什麼，而是系統有在阻礙認知。

别人會覺得她們怪異，但絕對不會想到她們怪異到這種程度。

似乎所有人都将她們當作是和自己一個世界的人，沒有哪怕一個人懷疑過她們的真實性。

秦難安軟下腰，更放松了些：

“所以呢，你想說什麼？”

陳老頭渾濁的眼緊盯着她：

“在我活着的這一百年間，理想城内大部分的動亂都是因你們前紀元人而起，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主腦仍然允許你們從冷凍睡眠中蘇醒——跑題了，沒有針對你們的意思，我隻是想說，我曾經也或多或少地接觸過一些前紀元人。”

“但——即使是在他們之中，即使是在這些已經算是有勇氣突破城内桎梏的人之中。”

陳老頭笑了：

“也沒有一個人像你一樣大膽，秦難安，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懷着什麼樣的心情把‘要從理想城中逃走’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告訴給一個僅僅隻和你認識了幾個小時的糟老頭子的呢？這或許已經脫離了大膽的範疇，來到莽撞的地步。”

秦難安擡起眼皮，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說“你鋪墊了這麼一大堆，就為了說這？”

“什麼也沒在想。”

“好，那我就當你是什麼也沒在想。”

事實上，秦難安真的什麼也沒在想，她的腦子就像是過載的機械，自從死了以後就一直處于休息狀态中。

更簡單一點的說法是。

她無所謂。

“說了這麼多，我想說的其實是，我還挺中意你的，秦難安。”

“謝謝。”

“所以我才沒給你指另外的路，這條路，才是最好的路。”

包裹着機械手甲的手指指了指光幕上的巨塔。

沒有可信度，無論從哪方面來看，在場的人中，不止時止想到了這一點。

沖進中央控制塔和主腦對峙？會有人相信這是最好的路嗎？

時止不自覺看向秦難安，想要知道下一步應該做什麼。

“這麼說，你給别的前紀元人也指過路？而且還不是這條路？”

陳老頭愣了一下，原本準備的長篇大論沒有派上用場。

“當然，畢竟中央控制塔不是想闖就能闖的，雖然你們這些前紀元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稀奇古怪的能力，但也不是能和那群機械腦袋正面抗衡的。”

“但是，中央控制塔又是不得不去的，因為隻有中央控制塔裡，有剩餘的維生裝置。”

“維生裝置？”

時止下意識出聲，陳老頭的目光掃了過來，閃着金屬般的冷漠：

“對，維生裝置，外面的世界已經變成了一團亂麻的破爛模樣，沒有維生裝置，人類根本不可能在那裡生存下來。”

“所以你其實是給他們指了一條死路？”

秦難安挑了挑眉，一如既往地準确捕捉到了奇怪的重點。

陳老頭的目光轉回秦難安身上，眼神又變回了原來戲谑的老頑童感覺：

“怎麼能這麼說？”

他聳了聳肩：

“他們本來也就沒問這方面的事情啊。而且，如果想要逃出去的話，就要承擔後果不是嗎？那些後果，與我無關吧？”

秦難安點點頭，沒再追問。

“我對你說這麼多，是因為我真的很中意你，也就是說這是一種……你們前紀元人怎麼說來着？人情？應該是這麼說的吧。”

“那你怎麼就确定我能有實力去闖那勞什子的中央控制塔，萬一我就是廢物一條，到裡頭啥也不幹就是等着被一夥子機器人射死呢。”

“那就隻能怪你自己倒黴了。”

聽見這毫不負責任的話，秦難安歎了一口氣：

“唉，剛剛還說中意我呢，變臉的速度真快。”

“放心好了，隻要你長兩條腿，稍微能跑一點，像個正常人類一點，啊，當然，我說的不是理想城裡頭那些連動都懶得自己動的豬，存活的概率就不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