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止睜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身上那隻抓得緊緊的貓崽子給扒拉下來。

“撕拉”一聲，銀色的公民服被鋒利的貓爪子撕破，露出底下白皙皮膚上幾條慘不忍睹的紅痕。

她本來好好地在管道裡滑着，天知道怎麼突然撞上了隻鳥，直直撲到她臉上，錘得她眼冒金星。

本來她是可以安穩落地的，現在卻平白無故多了兩道傷口，讓她怎麼能不生氣。

時止抓住貓的後脖頸，嗓子裡湧出危險的低音：

“秦難安，你最好跟我解釋一下……”

聲音戛然而止，之後又變得奇怪了起來。

“你……？嗯……這是你自己變的？”

“？”

秦難安很疑惑，秦難安睜着大大的貓眼，什麼也不知道，雙方映着彼此模樣的眼睛裡，都裝滿了震驚和欲言又止。

“沒想到……你審美還挺獨特的。”

她本來還以為秦難安隻是腦回路清奇了一點，沒想到她連審美觀也遠遠超出常人之外。

至少，一般人應該不會想變成一隻大紅貓。

在聽到她勉為其難的誇獎之後，秦難安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又看了看時止，張了張嘴，米粒大的小尖牙還是白白的。

“我說，時止，你怎麼不看一下你自己呢？”

聽見這話，時止的視線從滿身鮮紅的小貓身上緩緩地挪動到自己抓着她後脖頸的手上，然後是手臂，肩膀，身體……

“……我們是掉進染缸裡了嗎？”

“不是。”

冷淡的聲音代替秦難安回答了時止的問題。

“那不是染料，是血水。”

時止回頭，骨頭縫裡都卡着血紅碎肉的wonders-4站在一堆軟爛的紅肉上，有些怪異恐怖的滑稽。

“第二十五層，鮮肉處理層。”

機器人一邊清理着自己金屬縫隙内的髒污，一邊踩在有如爛泥一般的肉糜上朝着她們走來。

機器的重量碾壓在肉塊之上，每走一步，腳底的地面便發出不堪重負的痛苦哀嚎聲，血水蔓延出來，附着在了它已經被染紅了的皮膚上。

時止這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不對。

這一層與其他層相比，溫度有些過于低了，如果再待久一點，等到身上的血水幹了，想必她們就不得不面臨失溫的風險。

很明顯，不止她一個人想到了這一點。

“跟我走。”

Wonders-4甩下一句話，邁出腳步。

小紅貓的尾巴搖了搖，順着時止的手臂，輕巧地爬上她的肩膀。

時止瞟了一眼她。

“【變化】不是會消耗體力嗎？”

秦難安理直氣壯：

“對啊，所以你要載着我走。”

時止又看了她幾眼，沒再說話。

反正一隻小貓載着也沒多重，圍在脖子那裡還能暖和點，她也沒意見，隻是一會兒萬一遭遇了什麼意外，希望她能知道自己跳下來避難。

一直走到肉墊的邊緣，時止才發現這竟然是一個巨大的盆。

“小心。”

還好不是很高，對于她來說跳下來簡簡單單，隻是對于林飛然來說有些困難，所以時止扶了一下她。

至于秦難安？小貓有九條命，是摔不死的。

秦難安蹲在旁邊舔自己的爪子，舔一口惡心一口。

“接下來怎麼走？從這道門過去嗎？”

秦難安跳上wonders-4的肩頭，她開始有些享受當貓的感覺了。

Wonders-4正看着面前冷藍質地的金屬門，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

它還是一如既往地答非所問。

“前面有很多人。”

“很多人？還是機器？”

“機器。”

“是埋伏？還是守衛。”

“不。”

Wonders-4搖了搖頭：

“都不是。”

說完，它向前走了兩步，直接伸手推開了門。

巨大的機械化工廠在兩人面前展開，許多張一模一樣的臉在流水線上做着各自的工作。

門的突然敞開對于它們來說一點影響也沒有，它們甚至連眼睛也沒有擡一下。

“是這裡的工作型機器人，主腦應該沒有給它們下達進攻的命令。”

“為什麼？”

秦難安有些好奇。

她從wonders-4的肩頭跳下來，閑庭漫步到機械工人的腳邊。

“它們本身就沒有多少戰鬥能力，隻是最低等的機器人，而且肉類加工車間是重要的食物加工場所，為了滿足公民的需求，必須一刻不停地維持着運轉。”

機械工人手上拿着巨大的砍骨刀，重複着擺放、下切、送走的動作。

秦難安看到它稍微裸露了一點的腳踝，是搭配着電線的金屬骨架，沒有做皮膚處理。

看來它隻拿到了那一張臉，為了讓偶爾可能會來到這裡的人類們看起來不那麼驚悚。

“說起來，這些肉是從哪裡來的？”

秦難安之前在理想城内轉了一圈，好像沒有看到類似養殖場的地方。

“有專門的圈養地點。”

Wonders-4的回答很公式化。

“是什麼動物的肉？”

秦難安一直以為是因為自己舌頭太木，所以才吃不出來小花端上來的到底是什麼肉，沒想到來到這裡之後，她照樣看不出來這些是什麼肉。

“雞、鴨、魚、牛、羊……都有可能。”

對于機器人來說，隻要符合肉的定義，那就是肉。

兩人的對話并沒有進行幾分鐘，便被身後一聲短促的尖叫給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