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庑深處的聲音雖然細微,但四周幽靜,再細微的聲響聽上去也格外清晰,蕭季绾環抱着自己的膝蓋,心尖被那動靜揪着,怎麼都忽略不了。
她回過頭看向身後的廊庑,咬了咬牙,從階上起身,試探着沿着長廊去尋那不明的動靜。
不知是她走得慢,還是長廊原就很長,蕭季绾覺着自己已經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卻還是沒有走到盡頭,而方才那一陣細微的聲音已經消失在了盡頭,正當她猶豫要不要繼續往前走時,側面忽然間沖出一道身影,她躲閃不及,被撞到了廊下的立柱上。
蕭季绾捂着嗑疼的額角,看向那道身影。
是名宮人,穿着蕭季绾從未見過的襦衫長裙,面如土色地望着她。
“你怎麼了?”蕭季绾好奇地問。
宮人的目光在蕭季绾衣襟上的卷草單鳳紋上停頓片刻,意識到了什麼,“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公……公主……”
蕭季绾摸了摸衣襟上的花紋,怪道方才進來時通明門的守衛不曾攔,原來是因為這花紋。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蕭季绾走至宮人面前,“你害怕什麼?”
宮人抖抖嗖嗖地擡起一隻手指向身後的某一處,蕭季绾眯起雙眸一瞧,才發覺那裡還有一扇小門,想來這宮人就是從那裡跑出來的。
“那裡有什麼?”蕭季绾問。
宮人搖了搖頭。
不說,那她便隻能自己去瞧了。
蕭季绾提起長裙,順着長廊穿過那扇門。
門後是一方院子,不大,中間有一口井,井邊橫七豎八地躺了幾隻木桶,還有一灘四濺的水痕,可環顧四周,她沒發現任何人的蹤影。
這一切都好生奇怪。
蕭季绾想回去再問一問方才撞到她的那名宮人,卻聽得身後有人高聲喚她。
“阿绾!”
“表兄?”蕭季绾站在原地轉身,看見來人後驚訝地開口,“表兄怎麼會來?”
陳青吾盯着她,卻一直不說話,須臾,蕭季绾便明白了,心虛道,“是阿娘讓你來的嗎?”
“是舅父。”
蕭季绾驚恐地擡頭,“竟然驚動了阿耶嗎?”
“你說呢?”陳青吾走下石階,拿出在路上撿到的花钿钗遞給蕭季绾,“快些回去吧,再不走,舅父舅母可就要調令千牛衛【1】來尋你了。”
蕭季绾将花钿钗草草插回發間,“走走走,這就走。”提裙走了兩步,卻又停下,轉身看向身後的那口井。
“怎麼了?”陳青吾覺察身後的人并未跟上來,一轉頭發現蕭季绾正出神地盯着院中的那口井,方才他的注意被蕭季绾吸引着,沒留心到别的,這一看,便覺着此處有些古怪。他的舅母燕皇後宮令甚嚴,但是掖庭廣大,宮人又多,未必就會令行禁止,隻是……
“阿绾,太陽都快落山了。”陳青吾提醒道。
“嗯,來了,”蕭季绾嘴上說着,腳下卻鬼使神差地往井邊走。
“阿绾!”陳青吾三兩步上前想要攔住他,可棋差一着,慢了幾步,等到他拽住蕭季绾的廣袖時,蕭季绾已經看見了井内的情形。
“好像,有人。”蕭季绾說。
不是好像,是肯定。
井上的繩子繃得筆直,一看就是下頭墜了什麼,隻是掖庭的事,他一個長公主的嫡次子管不着,最多也隻能回去後向他的皇後舅母提一提,偏巧這事兒讓阿绾碰見了,此事終歸無法善了。
“真的有人!”蕭季绾三兩步上前扒住井邊,彎腰探着身子往下瞧,夕陽的餘晖從西面射下,将井内的情形照映得一清二楚。
井中是名宮人,穿着同方才那個人一樣的衣裳,隻是經過井水的浸泡,發髻已經四散開,遮住了面部,瞧不見模樣,但是,蕭季绾開口道,“表兄,人還未死!”
不管死沒死,人被蕭季绾看見了,無論如何都得撈上來,陳青吾急忙喚跟随他一道來掖庭的侍從常福搭把手。
妧娘幽幽轉醒,睜眼所見便是飛檐廊庑映斜陽,此情此景如夢似幻,她見狀便知,自己再一次失敗了。
也不知該說她的運氣好,還是該說她的運氣不好,若好,為何每回都有人救,若不好,為何每回都有人救。
哎,那便隻能繼續想其它的法子,隻是不知這一回,又是哪個救了她?
妧娘動了動身子,指尖觸到一片紗羅,捏起一瞧,绯色紗羅上的暗紋在夕陽的映照下若隐若現。
這花紋,是單鳳紋?
單鳳紋,她并非第一次見,上一回看見,是在一個小女孩身上。
妧娘一驚,手下跟着一用力,緊接着她聽見“嘶——”一聲抽氣聲,什麼東西撞到了她的肩。
“阿绾!”陳青吾急忙将被妧娘拽倒的蕭季绾扶起,詢問道,“無事吧?”
蕭季绾搖頭表示自己無礙,她重新在妧娘身邊蹲下,盯着妧娘被井水泡得慘白的臉,關切地開口,“你醒了?你為何會在井中?”
妧娘翻身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