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右仆射趙士全以置身事外的姿态完整地聽完了紫宸殿内的一番争吵,可他畢竟是淑妃的舅父,淑妃省親之事亦有他的推動,此時此刻,怎麼可能完全置之不理。趙士全移動腳,面朝延和帝的方向,回禀道,“陛下,此事應當嚴查。”
“朕也有此意,趙仆射認為此事該如何嚴查?”延和帝又問。
趙士全面不改色,“為保公正,三司協同查案。”
“準!”
“那左右威衛呢?”韓允讓問,“左右威衛保護淑妃不力,陛下明鑒。”
張尚書呵斥,“韓大夫這麼在意左右威衛的處置,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韓允讓面露無奈,“臣是谏議大夫,直言犯谏是臣之責,張尚書切莫多心。”
張尚書氣得差點咬碎一口白牙。
延和帝的目光自趙士全面上飄過,“左右威衛的确護佑淑妃不力,罔顧朕的信任,按照律法處置吧。”
“陛下……”張尚書想說什麼,被韓大夫捷足先登,韓大夫頂着趙氏張氏一幹黨羽刀鋒般的目光,高呼“陛下聖明”。
亥時的挷聲響起,紫宸殿夜朝漸漸散去,夜裡有些冷,蕭季绾裹緊了身上的披風,忽然被妧娘扯了扯。
“妧娘,怎麼……”
妧娘指了指蕭季绾的身後,蕭季绾備感不妙,苦着臉轉過身,蕭季鈞和陳青吾兩個正站在一丈遠的地方靜靜看着她們。
被發現了行蹤,饒是蕭季绾還想再偷聽一會兒也是不能了。
“都散朝了,還在這裡做什麼?”蕭季鈞轉身,“還不快跟上來。”
蕭季绾拉過妧娘,三步并作兩步跟上去,“阿兄和表兄怎麼來了?”
天還不算冷,蕭季鈞已然披上了厚重的披風,披風領邊鑲了一圈白色的狐狸毛,同隻披了單層披風的蕭季绾可謂在兩個節氣,蕭季鈞不答反問,“你來做什麼?”
蕭季绾嗫嚅半晌,小聲回答,“今日在坤儀殿聽聞淑妃出了事,我……”
“你擔憂淑妃?”蕭季鈞問是這般問,卻并不感到意外。
“她雖常在阿娘面前嚣張跋扈,可她畢竟失了孩子,而且,”蕭季绾吸了吸鼻子,“方才紫宸殿上,她父親舅父都在,卻除了阿耶無人在意她的傷痛,都在借着查找兇手互相攻殲……”
“阿绾覺得,人心涼薄?”蕭季鈞停下腳步,夜風短暫地在他頰邊的狐狸毛上停駐片刻,又不留眷戀地奔向遠方。
蕭季绾垂眸不語,但是蹙起的眉頭出賣了她的心思。
“前朝一直如此,你今夜所聞,不過冰山一角。”蕭季鈞回答。
“殿下,夜已深,送公主回去吧。”陳青吾适時打斷蕭季鈞,蕭季鈞看了他一眼,心知肚明地無奈一笑,“罷了。”
可蕭季绾聽見了蕭季鈞的話,她無法當做不在意,“冰山一角?阿兄是說,平日阿娘在朝堂上,也會經曆今夜這般情形?”
“你是妧娘?”蕭季鈞問。
妧娘朝蕭季鈞行了禮。
“仔細護送公主回去。”
“阿兄?”
“阿绾,你還太小。”
蕭季鈞并無再開口的意思,蕭季绾看了看陳青吾,陳青吾朝她搖了搖頭,蕭季绾隻好同妧娘一道回去。
等到她們走遠了,蕭季鈞才問陳青吾,“阿绾身邊那個妧娘,你之前見過?”
“阿绾央我救她時,我發現她不會說話,宮人入宮都會經過嚴格的篩選,這種不會說話的斷然不是擢選入宮,便隻可能是罪籍。”
“你同她見過不止一面,覺得如何?”
陳青吾并不知蕭季鈞問的哪方面,“殿下指的是?”
“你發現沒有,”蕭季鈞收回目光,淡淡道,“她的眼睛從不看人。”
陳青吾還是聽不大懂,在他看來,宮人不可直視主子是規矩,并沒有什麼奇怪的。
“走吧。“蕭季鈞忽然自己就止住了話頭,“出來得足夠久了,該回文德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