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子都将兩人叫到了班級外面聊。
即使他已經知道這是個多人在線的遊戲了，哦，不對，這裡其實也并不是個遊戲，在經曆了之的‘前井下作業’後，暫時還沒完全摸清情況的姬子都準備臨時将這裡稱為厄變隔離帶。
雖然他沒搞懂這個隔離帶為什麼是建立在虛拟空間中的，又是如何建立在虛拟空間中的，但是猛然面對兩個遊戲中的學生角色邀請他組隊這件事，他還是感到了羞恥，并且下意識的就想拒絕。
這大概是成年人的自尊心在作祟。
年齡的增長帶來了自然的隔閡，成年人不相信少年人的智慧，少年人亦不信任成年人的經驗。
“為什麼說警察不可信？”姬子都趁着走到外面的這幾步路，深呼吸幾次，将自己的情緒調整好。
再次面對兩人時，他提問的語氣顯得有點平靜無波。
他感覺自己這波裝的不錯，隻有表現得越淡然、氣勢越強，談判才會更順利，畢竟衆所周知，所有涉及到溝通的環節其實都是一場心理博弈。
“沒猜錯的話，老師您應該也是測試者吧？”
沈受言卻表現的比姬子都還要淡定，因為他手中掌握的信息更多，此刻雖然是微微仰着頭看着姬子都，然而在氣勢上，竟然也是他占據着更高位。
姬子都忽然覺得剛剛的問句很蠢。
因為那句話不就等于将自己目前缺失信息的短闆暴露出去了嗎？
他維持着平靜的表情沒說話，隻是将目光不斷在兩人身上搖擺，表現的像是猶豫是否要信任他們一般。
沈受言第一步引起姬子都感興趣的目的其實已經達到了，他也不準備再繞圈子，直接大刀闊斧的進一步推進雙方的溝通，“您直播間關了嗎？”
雖然他的問話在姬子都看來有點跳脫就是了。
“沒關，這有什麼影響嗎？”姬子都微微歪頭，很是不解。
“請跟我來。”沈受言側手指向前方，示意姬子都和他一起上樓。
望着對方想去的方向，姬子都稍顯遲疑。
他上樓前和裴真聊天的地方正巧挂着一副樓層圖，不經意的幾次瞥視便讓他記住了教學樓内房間的大緻分布。
教學樓共四層，一到三層都是各班教室，四層則是一些特殊學科的教室，比如音樂教室、勞動教室等，不同學科的教室平時都是鎖上的，鑰匙分别掌握在這些特殊學科老師的手中和總務處主任的手中。
所以他們現在即使上去也進不了教室，還得在走廊聊，那和現在又有什麼區别？
辛香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很随意的就拉住了姬子都的衣角。
這起初并沒有引起姬子都的任何警惕，畢竟就一個小女孩，在他看來是毫無威脅的存在，這種自信來自于男女生理上的巨大差距。
然而也正是因為這點大意，讓那股巨力傳來的瞬間差點将他拽倒在地。
“卧槽！”
姬子都下意識地喊道，腳下趕緊捯饬兩步才穩住了身形。
走在最前面的沈受言回頭沖着辛香不贊成地搖了搖頭，“咱們找到的是合作者，不是敵人，不要對姬老師這麼粗暴。”
一直沒說話的女孩聳聳肩，松開了那節衣角，三兩步就超過了他們消失在了樓梯的盡頭。
沈受言無奈的笑笑，又往回走了幾步，“抱歉，她...為人比較直接，不過沒什麼壞心思，我們也是真的想邀請老師組隊，想趁着這個機會好好交流一下。”
面對少年如此誠懇的邀請，姬子都覺得也許可以聽聽他們有什麼要說的，就算最後不合作，能從這次對話裡套出點信息對他來說也是穩賺的。
而且就像他能了解到四層教室情況那樣，比他有更多時間探索這棟教學樓的沈、辛二人，想必應該也知道才對。
按常理推斷，人一般是不願意做無用功的，也許他們掌握着其中一間的鑰匙，或者知道有哪一間沒鎖也說不定。
然後他們停在了一間上鎖的教室門口。
臨近放學時間的四樓沒有開燈，悠長漆黑的走廊靜靜散發着腐朽紙張和消毒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還有不知從何而起的陰寒之氣，從牆縫裡鑽出來，又鑽進他們沒紮緊的褲管。
這寒氣讓姬子都打了個冷戰，他仰頭瞧了一眼門上挂着的牌子，那上面寫着勞動教室幾個字。
姬子都收回視線，問：“你有鑰匙？”
沈受言自信搖頭，“沒有。”
背靠着牆壁的辛香完全沒有搭理他倆的意思，隻留給他們一個完美的後腦勺。
姬子都：“......”
把我剛剛推理所花費的腦細胞報銷一下謝謝！
他瞪着對方的眼神像是能射出刀子。
沈受言無辜的眨眨眼，“也不需要鑰匙啊。”說着他敲了敲那扇上鎖的門，在姬子都看傻子似的目光中湊到鎖孔處很正經的說：“我們想要一間軟包，四人間。”
說完他又彎腰從門縫塞進去一張百元大鈔。
就在姬子都以為自己遇到的是兩個純正的神經病時，剛剛塞進去錢的門底突然吐出來一張車票，門也随之開了。
和走廊陰冷的氛圍不同，勞動教室要明亮的多，數盞圓形吸頂燈将室内的一切都照射的分毫畢現，清新的晚風帶着青草的香氣吹了進來，四人坐的桌椅擺了八組，每個桌子上都用紙條标記着号碼。
可盡管明亮，卻明亮的十分詭異。
教室裡空無一人，為什麼燈卻是打開的呢？
真當後勤處的人員都是吃幹飯的嗎？
姬子都努力回憶自己乘車回來時，從操場往上看教學樓的記憶。
那時他明明記得四層是漆黑一片啊。
“老師進來聊吧。”沈受言說着便走了進去，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這裡的異常般。
姬子都見他進去也一切正常，便将這絲疑惑暫時壓在了心底跟了上去。
辛香墊後。
不知從何而來的風，又或者是某雙看不見的手，将門關上了。
“美麗的女士，晚上好。”沈受言沖着虛無的講台行了個吻手禮，“很榮幸這次旅行搭乘了您的車廂，這是我的同伴辛香和姬子都。”
“您好女士。”辛香微微屈膝，也沖着那個方向行了一禮。
面對這種宛若精神病發作的場景，姬子都适應良好，甚至不用他們提醒，他便絲滑地融入了這場滑稽劇裡，伸手擡了擡不存在的禮帽，跟着道：“晚上好。”
在他說完這句問好的下一秒，眼前的場景像是被人用水彩重新暈染了一遍般，彩色從他們腳下延申了出去，它們爬上牆壁，爬上木門，爬上天花闆。
将無趣枯燥的水泥地瞬間變為了充滿複古情調的深綠色羊毛毯，一個個小白點組成的長線在毯子上切割出菱形的圖案。轟隆隆的聲響冒然闖進了姬子都的耳朵，這種獨特的聲音和随之而來的輕微晃動，是來自于他們腳下不斷滾動的鐵輪和鋼軌接而制造出來的。
姬子都微微睜大雙眼，對突然變幻成了火車車廂的場景表現出了合适的驚訝。
原本空無一物的講台上顯現出一位身着酒紅色巴斯爾禮服的女士。
她頭發全都盤在腦後，戴着一頂小巧的羊絨帽，帽子上垂下的紗落在了肩膀處裝飾着的蓬松紅色駝鳥毛上。
整個人就像是剛剛從油畫布上走下來的美人般典雅，和改變後的複古車廂氛圍非常搭。
她斜靠着根據車廂尺寸特意定制的迷你木制吧台，随手從身側的酒櫃裡拿出一瓶紅酒，分别倒在了三個杯子裡，往他們的方向推了推。
“享受屬于你們的旅程吧，小姐、先生們。”
說好的是神經病發作現場呢？
所以剛剛那一系列離譜的操作原來是為了切換出這個場景嗎？
玩過上千款遊戲的姬子都對眼前場景的轉換接受良好，他唯一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竟然沒有事先猜到。
三人先後端起酒杯，又先後來到了車票上标注的包廂門前。
姬子都特意将自己的行動微微與那兩個少年人拉開了一點差距，好讓他有時間偷偷觀察模仿他們的舉動，才不至于漏怯。
而當他看到車廂内的場景時，還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貼着紅色牆紙的包間牆壁上挂着四幅小巧的油畫，另有四張綠色天鵝絨布藝單人沙發相對而放，正中間是一張窄長桌，鋪着純白的桌布，上面映着頭頂鈴蘭彩繪燈具投射下來的溫暖光芒。
沈受言和辛香坐在了其中兩張上，姬子都選擇了他們兩人對面的一張坐了下去。
剛一坐下，好奇心便驅使着他問道：“這裡是？”
“如您所見，一輛火車上。”辛香難得解答道，不過她給出的答案更像是個拙劣的冷笑話。
姬子都：“......”
沈受言自信的笑容變得尴尬，他隻能趕緊站出來打圓場，将冷笑話拆解成了姬子都可以理解的人類語言，“這是個能讓咱們暫時擺脫直播監控的地方。”
原來這就是對方問他有沒有關閉直播間的意思嗎？
姬子都不置可否，将手中的紅酒杯輕輕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這一瞬間他想了很多，既然有人能通過直播間監視他們，那就說明其實他們也根本無法真正的關閉直播間。
這就像很多人會在家裡安裝攝像頭一樣，本意可能是為了安全，但其實這樣反而帶來了看不見的威脅。
萬事萬物都有後門，隻要掌握了正确的鑰匙，誰都能打開那扇門。
“沒猜錯的話，您應該也是測試者吧？”見他沉默，沈受言再次展現了自己的主動，“測試者在迷宮裡除了測試者外，最好不要相信任何...東西。”
他結尾的用詞很微妙。
姬子都猜測‘東西’這兩個字應該包含了誘惑他前來的‘警察陰謀論’以及傅遇青提到的厄變，
但實際上測試者的可信度其實也是個問号。
人心隔肚皮，誰又能真的相信誰呢？
“為什麼想找我組隊？”姬子都斟酌了片刻，将問題拉到了原點，他們最開始向他投擲橄榄枝時的意圖。
“因為我們最合适。”沈受言說，“因為我們的道具正好可以互補。”
沒想到會得到這個回答的姬子都，桌子下的手不自覺地摸了摸那塊失效的懷表。
“我觀察到在傅警官到來的時候，您動用了自己的道具。您的道具功能是時停吧？”
沈受言說話間一直在留意對面之人的表情，他表現出的鎮定和敏銳，真的很不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人應該具備的。
“您大概也是受到了宣傳部門的誤導，以為這個時停是時停别人的意思...”
“但其實所有測試者手中的道具都隻能作用在自己身上，道具存在的目的，是為了讓測試者更好的抵禦被厄變們同化的速度。”
“而您的時停道具幾乎完美解決了被同化的問題，簡直是天選測試者。”
被說中的姬子都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着。
他懷疑對面在陰陽他，但是他沒有證據，不過沒有證據也無所謂，他确信對面就是在陰陽他。
果然那天的事情被人看到了！
所以三班到底有多少個玩家？！
他當着多少人的面摸了傅遇青的胸？！？
大概是看出來了他的狀态不對，沈受言非常明智的也開始爆自己的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