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來,山中不知歲月長。
彭野不知後續的事情是如何解決,隻是單方面被告知結果。
彭野留在了通天閣,而師姐被辛夷派了出去,她甚至沒有提要求的資格,隻能接受這個結果。
當她擡頭看着漫天大雪,才猛然警覺又入冬了啊。
昔日在浮玉山是四季常春,終年無雪,而極樂城冬季淩冽,下雪更是常見。
她已經在通天閣三個年頭了。
這期間她和被軟禁沒什麼區别,不問世事,不知道浮玉宗什麼樣了,也不知道湯聶之她們以有沒有被為難。
更不知道師姐如今怎樣了,隻知道辛夷讓師姐去了魔族,通天閣和魔族有不小的關系,師姐在魔族就是為她做事,彭野自然是極力反對,但是褚星淮按下她了。
她不知道辛夷跟師姐說了什麼,又怎麼說服師姐去魔族,總之褚星淮離開通天閣了。
走之前簡單告訴她,她不會有事的,浮玉宗勢力再大,不可能到魔族要她的命,她已經堕魔,于修真界是污點般的存在,不會再有任何一個宗門肯留下她,為今之計,魔族反而是最好的選擇。
魔族的人不問出身,不問身份,隻信奉勝者為王,他們不會在乎褚星淮的過去,更不會在乎她的身份。
對于褚星淮而言,反而是唯一的一個去處了。
她隻能偶爾從辛夷隻言片語中拼湊出師姐的狀況。
辛夷斷了她所有的信息來源,她的世界隻有通天閣了。
彭野本以為會讓她做事,但是沒想到辛夷卻一心讓她提升實力。
不同于在浮玉宗的點到為止,通天閣的人下手極其狠辣刁鑽。
尤其是辛夷本人,每次在她手裡過招,彭野真的要感覺辛夷就是要殺她。
這三年來,她幾乎沒有不受傷的時候,但是也正是這三年,她的修為突飛猛進,達到了曾經前所未有的高度。
彭野師承浮玉宗,浮玉宗即是名門正派,又是天下标杆,劍法既有殺敵之威,又有觀賞之感。
浮玉宗劍法精妙絕倫,化劍為絲,飄逸悠長,頗有矯若遊龍之感。
但是辛夷對這種劍法極為不恥,認為華而不實。
她劍走偏鋒,詭谲驚險,總是讓彭野防不勝防。
彭野從不和她辯論那種劍法更勝一籌,隻是默默學習辛夷劍法的那種狠辣與一招斃命。
辛夷雖然在修煉上對她極其毒辣,但是倒從不曾虧待她,她若受傷,用的都是最好的丹藥,甚至都有三清丹,因此這三年沒有留下任何暗傷。
平日也是從不吝啬,各種固元丹、培複丹都不會少,更是多次洗涮經脈,讓彭野受益匪淺。
一時間彭野也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态度面對辛夷。
但是辛夷從不在意這些,始終都是我行我素,上一秒笑意盈盈,下一秒就殺機畢露。
彭野因為辛夷具有欺騙性的長相,上了好多次當。
每次辛夷都會嘲笑她。
“色令智昏。”
這三年來,辛夷沒讓她做任何事,雖然她受了很多苦,但是都是值得的,她甚至已經隐隐摸到了元嬰期的門檻。
周身靈氣聚于丹田運轉時,元嬰的錐形已經出現,雖然還離化形還差一些距離,但也讓彭野無比振奮了。
她倆的關系已經沒有初見時那麼劍拔弩張,偶爾辛夷興緻上來了,還會逗逗她。
彭野不知道為什麼辛夷會這麼對她,根據她這幾年的觀察,辛夷絕對算不上心善之人。
相反她翻臉無情、心狠手辣、過河拆橋、唯利是圖。
非常偶爾的時候辛夷會以一種極為複雜的眼神注視她,裡面夾雜了太多東西,彭野看不明白。
隻是隐隐感覺她好像在懷念,透過自己懷念什麼人。
但是彭野不在乎,隻要自己能變強,能為師尊報仇,能保護師姐,利用别人,被人利用她都不在乎,她隻想變強。
“有時候看着你,真不像這個年紀的人。”
辛夷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房檐下,打着油紙傘。
時不時有風雪打在她的臉上,給她增添了幾分柔弱之感。
但是彭野現在已經不會被辛夷的外表輕易迷惑了,她清楚這副好看的皮囊下面是什麼。
彭野皮笑肉不笑。
“沒辦法,經曆的多了,自然就成熟了。”
“呵!故作老成。”
你哪點經曆又算什麼呢,你還遠沒有經曆過真正的絕望,希望破滅,信仰崩塌呢。
彭野不置可否,雖然這幾年态度緩和,但她和辛夷向來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平心而論,彭野直覺告訴她,辛夷不算多喜歡她,哪怕她似乎和某個人很像,但是辛夷隻是出于某種目的不殺她而已。
“彭野,如今我也算你半個師父,你的尊師重道都那去了?”
辛夷似笑非笑。
彭野倔強的别過頭,我又沒求着你教我。
辛夷看着彭野留下一個後腦勺,啞然失笑。
若不是當年的鳴镝之征,你大概不會流落街頭,而後入了浮玉宗,也許會師出同門,可能還要尊稱我一聲小師叔。
“彭野,明日随我去一個地方。”
說罷,也沒等彭野有什麼反應,辛夷就打着傘離開了,并沒有說什麼時候,也沒說去哪。
彭野倒是蠻驚訝的,這三年來,辛夷從來不讓她踏出通天閣的門,更不讓她和外界有任何接觸。
如今她性子沉穩内斂了不少,不可能做出追上去問這種事。
隻是下意識的摩挲手中的沉淵,感受着沉淵的重量,彭野的也慢慢沉下來。
和往常一日,彭野照例練劍。
她并不知道,辛夷并未走遠,隻是在拐角的檐下默默注視她。
辛夷靜默地看着雪中練劍的人,和記憶中的那人慢慢重疊起來。
少年身穿制式勁衣,簡單不帶一絲裝飾,有着劍修特有的淩厲,人劍合一。
劍氣所到之處,庭院中松樹枝葉與雪花齊斷,簌簌而落,劍芒斬斷漫天飛雪,劍氣驅影刺破蒼穹。
我有一劍,可蕩諸邪,可破天地。
恍惚間,辛夷好像真的看到就是那人在舞劍。
“師尊……”
辛夷無意識的喃喃。
回憶戛然而止,辛夷迅速分清什麼是虛幻什麼是現實,沒有在多看彭野一眼,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是日,彭野跟着辛夷來到一處山巅,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大雪壓青山,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雲頂之中撒下一縷光輝,隐隐有擴大的趨勢。
高山之上,似乎隐約可見一座小亭,離的太遠,彭野看不真切,隻感覺亭身滿是風雪,走進了,幾棵青松恹恹地盤在亭邊,被大雪折斷了脊梁,沒有傲然挺立的桀骜,有着的反而是日薄西山、凋零腐敗之感。
從此處向遠望去,重嶺疊嶂,萬山銀白,偶爾山中野獸孤鳴,縱然天地疏闊,但也耐不住這般枯榮冷清。
辛夷帶她來這裡幹嘛?
彭野不知,隻能跟着她的腳步。
辛夷腳印一深一淺,踏在雪上,發出沙沙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