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濱港口出版社,七層。
熱。
很熱。
仿佛聚集了整個夏末的餘溫,辦公室内,幾乎所有人都忙到焦頭爛額,緊張氣氛烘烤出帶着油墨味的汗水,唯有一角偏得安生。
那是一張被衆人圍成真空地帶的桌子,桌面上整齊擺放着修訂稿,正被不同顔色的筆迹标注勾畫。
執筆者一目十行,翻頁速度猶如量子閱讀。
編輯們眼睛緊盯筆尖,眉頭統一跟随那雙修長漂亮的手一動一動。
最後伴随“啪”的一聲輕響,圓珠筆被丢到一邊,周圍的人都屏住呼吸——
“全部修改完畢,再有問題去找三審和質檢,我不會幫忙了。”
黑發男人說着一推眼鏡,聲音隐沒在猛然爆發出的歡呼裡。
“嗚嗚嗚太好了!十分感謝五月君!”
“五月仙人您就是我們的卡密啊啊啊!讓我抱一下大腿——”
“閃邊兒去!加入五月大人的後援會了嗎你就要抱!我還沒抱過呢嘤嘤嘤……”
噪音隆隆,被稱為五月的男人無奈擡手揉了揉眉心,瞄向腕間手表。
秒針靜靜轉動,直到碾過羅馬數字XII,下班鈴聲同時響起。
“鈴鈴鈴。”
準時準點,分毫未差。
于是男人在包圍中站起身,神色平靜地一提公文包就要走,卻被一道人影攔下。
初來乍到的編輯部新人開口,唯唯諾諾:“那個,五月君,我想請問……”
黑發男人颔首,精準道出對方的姓氏,“泉君,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可以嗎?今天的我已經下班了。”
姓泉的新人一愣,心中為對方竟然記得自己而湧出一絲驚喜,再開口時語氣更加急迫,似要挽留:
“可是稿件——呃……!”
言語被一道眼神打斷。
在泉的印象裡,戴着金邊眼鏡的前輩做事一絲不苟,就連襯衫紐扣都會扣到最上面的一顆,堪稱教科書般的職場精英。
倘若一定要挑出差錯來,便是對方留着對職場男性來說相當少見的長發。稍長的部分束成低馬尾垂于脊背,有幾縷則如鴉羽,隐沒在白皙脖頸間。
然而這平日裡冷淡到極緻的人,此時卻專注地望向他,仿若天地間隻餘自己一人。
英俊面容上,一對鎏金色笑意流淌,眼尾挑出鋒銳的豔麗。
心神遊移至下,曾被眼鏡換走注意的視線定格在兩片唇瓣間,那裡的色彩飽滿,似一粒熟透到即将腐爛的紅櫻桃——
“明天繼續吧,泉君……明天的話,隻有我們兩個人。”
張張合合中擦出一片旖旎。
咕咚。喉結滾動。
分明在拒絕,但又給了他對明日的無盡期待,就好像……就好像是……
泉嚅嚅着說不出話來。
就在他愣神之際,習慣被圍堵的前輩已然殺出一條血路,猶如摩西分海,隻給編輯部留下了幹練但絕對不加班的背影。
有路過的老編輯見狀拍了拍泉的肩膀,在後者茫然看來時搖搖頭,意味深長道:
“年輕人,歡迎加入五月神教。”
“以及,占用你五分鐘,我來和你聊聊我們偉大責編五月朝宮的故事——”
*
對自己的後援會激增一名狂熱粉絲一無所知,五月朝宮此刻拐過長廊,走近電梯。
他向一身黑的工作人員點頭示意,随即跨步邁入電梯内,看着對方在外按下數字,道了聲謝。
待門合上,電梯箱内隻餘其一人。
失重感僅在瞬間,而後就是電梯門重新打開時灑進的夕陽。
燦金色眼眸于光影切換中割裂出詭谲的玫紅,黑發青年眨眼便從寫字樓内來到室外,隻是所在地也随之變換。
門口廣告牌上的橫濱二字搖身一變,換成了左鄰右舍圍牆上标注的米花町。
就連寫字樓外的商戶施工地也消失不見,隻有與之八竿子打不着的幽巷小徑。
宛如兩個世界。
可五月朝宮卻和沒事人一樣,忽略了這份怪異,招手喚來十好幾隻定時刷新的流浪貓,用貓條奢來一褲腿的貓毛。
做完這些,從不加班的編輯先生打開了自己公寓的大門。
五點十分。
将整個人擠進公寓,黑發青年終于放松下全身的肌肉,像被他喂過的貓貓一樣絲滑地滑入沙發。
“好餓。”沙發裡的人開口,嗓音發澀。
遮擋眼睛的鏡架早在進門時就被他取下,日常不苟言笑的面孔刹那間變得搖曳生情,完全沒有當社畜時充滿班味兒的影子。
五月朝宮把玩着手裡的眼鏡,再度感慨友人那個世界的科技水平,任由肚子叫了好幾聲,這才不情不願起身,遊魂一般飄到廚房的冰箱前。
他在保鮮區躊躇一會兒,雖然沒胃口,但還是找東西物理意義上填飽了肚子,而後回到沙發裡交疊了雙腿,單手給自家網友發了條line過去:
[開學第一天感覺如何?]
備注是satou的人幾乎是立刻回複:
[老子跟人打了一架把校舍轟塌了!不過那家夥意外的實力強勁嘛,當然比起我還略遜一籌!(貓咪四腳朝天露出貓鈴铛.jpg)]
為這狂放不羁的誇張措辭和表情包失神片刻,五月朝宮想了想還是回了句‘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