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假設這些都成立,甚至那份錄音也未必會是全部真相。”
“椰奶酒,你就不怕我上報組織?”
——倒打一耙。
寂靜在兩人之間發酵。
然而在挂鐘的指針走過十個格子後,沒戴眼鏡的青年忽然笑開,用一種柔和得好似鬼上身的語氣道:
“可我們是共犯啊。”
心裡咯噔一聲,諸伏景光不動聲色地提醒:
“知曉彼此的秘密,那才叫共犯。”
“但前輩已經把錄音交上去了,就算找到了我的‘破綻’,看起來也從來沒有上報過。”
黑發青年彎起唇角,連那一簾燦金都染了笑意:
“那麼我現在就相當于知曉你隐瞞我隐瞞真相的事實,這總該是共犯了吧。況且——”
“我想對于組織來說,我們的相遇本身就是一個罪名了。”
“……”
略過暧昧,讀到些隐藏意味的諸伏景光一下子不知該說什麼好。
末了,他隻得将歎息呼出,算是揭過了這一頁。
罷了,椰奶酒的能力……确實超過普通人範疇。
不過僅論催眠,而不去計較那讓重傷一夜痊愈的力量,在他脫離被柏油怪物突臉的環境後,倒也覺得還好。
卧底期間,諸伏景光聽過不少奇聞轶事。而在警校時,同期的萩原和松田也曾提過,他們中途就讀的一所宗教學校經常發生靈異事件,還能遇到很多怪人。
盡管他和降谷零隻是将之視作友人閑暇間的說笑,但那對幼馴染确實會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想來五月朝宮和他們差不多吧。
至于剩下的,尤其是那怪物和……他最後看到的‘幻覺’,還是私下調查為好。
貓眼男人垂眸看着地闆的紋路。
雖不清楚是不是五月朝宮做了什麼動作,但總歸拜這人所賜,琴酒最近對他真的放心了些,讓他有機會提高與外界聯系的頻率。
畢竟按照慣性思維,卧底一般都是夾起尾巴老老實實做人。
可他現在脾氣爆得能立刻去訓練場跟琴酒叫闆,誰來質問他他就嗆誰,黑麥回來了都得離他三公裡遠。
這些都是椰奶酒在自己腦袋上蹦迪的優秀成果。
“那麼前輩該回答我的問題了吧?”
思緒被喚回,諸伏景光應了一聲後斟酌着道:
“其實我也沒記得太多。”
五月朝宮突然又道:“我是做了很過分的事嗎?”
差點被自己嗆到的諸伏景光沉默一下:“倒也沒有。”
硬要說的話,救了重傷的自己,還沒有把他的情況彙報給組織,椰奶酒就差這個組織成員的身份,不然諸伏景光都能給他找個神龛供起來。
這可是救命恩人,而且他自己……說實話,除了後續經常做夢睡不好覺以外,其他的都還不錯。
“那是在一個雨天,我出任務受傷後從小巷抄近路撤離。”
他停頓一秒,将話說完:“之後就看到了你,再醒來人就在酒店裡了。”
五月朝宮:“……就這麼簡單?”
諸伏景光:“就這麼簡單。”
……嘶,這聽起來可實在不像什麼正經的發展。
黑發青年緊抿着唇,不難想象這個中間環節會發生什麼。
可他不至于那麼‘饑不擇食’,不然為什麼餓急了也隻是跑去酒吧,聞聞欲望算作果腹?
最重要的是,蘇格蘭身上的欲望尤為特别,他見過一次肯定忘不掉,為什麼會失去記憶?
——等等。
難不成是因為……?
五月朝宮立刻追問:“你當時傷得很重麼?”
諸伏景光想了下應該沒什麼破綻,便答道:“是,胸口的槍傷。”
“真是個危險的位置。”五月朝宮感慨。
“不過沒猜錯的話,我大概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失去記憶了。”
将已經完全幹了的頭發往後一攏,五月朝宮熟練地将之挽成一個松垮的側馬尾搭在肩頭,看着蘇格蘭低低笑出聲:
“不早了,前輩,今晚我在你這裡過夜吧。”
他說着便站起身整理沙發,徒留房主一個人懵在原地。
諸伏景光:“?”
你是知道了,可我還不知道呢!
對這戛然而止的對話吐槽不能,可諸伏景光已經習慣将椰奶酒和變幻莫測畫上等号,是以在五月朝宮眼裡,便是貓眼男人冷淡地點了下頭。
這讓前者笑意更深,燦金色餍足地眯起,映出僅在太陽下才有的光澤:
“别這麼看我,前輩。和之前的猜喜好一樣,這也是個猜謎遊戲。”
“看看我們誰會先猜對。”
——誰先猜對,誰就略勝一局。
說罷,發表了比賽宣言的人自顧自縮回沙發,眼巴巴望過去,眸中期待不言而喻。
諸伏景光:……組織裡到底為什麼會有這種人?
認命地找來被子,然後見穿了他衣服的青年鑽進他的被子躺在他的沙發上,而這一切都因為自己的一通電話……
算了,跟早上的三明治一樣,就當給狗搭窩了。
打點好一切去洗漱,再出來時,看着沙發上的人似乎已然睡去,諸伏景光沒有驚動對方,放輕腳步就要回自己的房間。
可在經過時,他還是為那蜷縮着的身影駐足片刻,視線停留在那未被發絲遮擋的睡顔上,心想這樣的五月朝宮乖巧得完全不像。
“前輩,就像我對你做的試探一樣,你也可以來親自了解我的。”
盡管閉着眼但口齒依舊清晰,似乎睡了的人說着還掀開了被角——
諸伏景光:“……”
“碰!”的一聲,諸伏景光立刻回到房間鎖上了門。
随後他背靠在門上,聽着門外傳來的笑聲,末了還是壓住嘴角,無奈搖了搖頭。
椰奶酒…五月朝宮身上的謎團太多,性格又任性多變,難以捉摸。
但——
垂下眼簾,諸伏景光忽然覺得,他之所以會不自覺追逐那抹燦金,其實是希望從五月朝宮身上找出一些證明。
無辜的、鮮活的,能夠被從水中拉起的證明。
這份感情或許來自初遇後的感激,又也許是幾小時前才從沉默的同情中升起。
但他明白,很多時候人的選擇并不需要那麼多所以然。
隻是想,那便做了。
就這麼簡單。
憶起那在水中四散的黑發,怪物凄厲呼喊下僵硬片刻的手,以及此時此刻,躺在一門之外沙發上的人影。
蓦地,他生出一個古怪的想法。
或許,自己真的應該像五月朝宮說的那樣,親自、細膩地去了解對方,而不是将其簡單與‘組織派來的監視者’捆綁定義。
他需要看到這個人,完完整整。
并非從搭檔的角度切入,也不去顧及曾經的雨夜。
而是要讓其為自己所用,将組織的刀變成自己的刀,了解他,在意他,拉住他。
最後——
馴服他。
湛藍貓眼閉起又睜開,并未開燈的卧室裡,僅有屏幕光在閃動。
拿着手機,男人快速輸入一串郵箱地址,而後在新建郵件的正文頁面打上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