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隊醫的專業指導下，阿爾梅達接受了第一次治療，項目很簡單，就是費時，要花兩個小時泡高壓氧艙和打點滴。

出來時已是華燈初上，他坐巴士回到自己的公寓，立馬給聖本托打電話，詢問相關的醫療費用。

他認為，既然傷是在聖本托留下的，從情理和聯賽的慣例來看，都應該由聖本托承擔。

但得到聖本托客氣的拒絕：醫生認為他已經完全康複，當初他也沒有提出異議，所以俱樂部已經履行了應盡的義務。按照租借合同的規定，他現在應該找尤文圖斯或者保險公司。于是阿爾梅達又去找保險公司，然而對方聲稱他是延誤治療導緻的後續問題，屬于免責範圍，不能承擔醫療費用……

推來推去，比球場上的傳球還難攔截。

稍晚一些，阿爾梅達和莉娅通電話。

“又是聖本托，我遲早要把那些混球的腦袋擰下來！”莉娅不停歇地臭罵了一通，發現弟弟沒有出聲附和，火氣又轉移到他身上，“你是不是還想着回去？你要是敢這麼想我就打斷你的腿！”

阿爾梅達：“……”

他怎麼可能這麼想，又不是受虐狂。聖本托的隊醫說會在半年内自行恢複，他查過了，的确是。但是後來在這裡接受入隊檢查的時候，見醫生凝重的表情，他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現在也沒有多意外。

“我沒有别的想法，隻是想讓他們承擔費用。”

“你這種心态，與其說是有原則，不如說是小家子氣。尤文圖斯怎麼可能拉下臉和聖本托伸手要錢？”

小家子氣嗎？阿爾梅達不管，他向來是很有主見的人——别管對不對，反正就是有主見——他認為自己還沒為新東家踢過比賽，就不應該花他們的錢。

他需要内行的意見，又不好意思問尤文圖斯的人，想來想去，想到了好心的米蘭中場。

考慮到人家也要備戰意大利杯半決賽，他先禮貌地問了一句。

【阿爾：卡卡，你現在有空嗎？】

沒想到手機屏幕直接亮起一串号碼，卡卡竟然直接打過來了！

早知道就不多事，直接在短信裡問了，阿爾梅達心裡叫着苦，語氣鎮定地接了電話，“卡卡，晚上好。”

“晚上好，阿爾梅達。”卡卡的聲音依舊陽光，“你有什麼事嗎？”

阿爾梅達腦子裡回蕩着“小家子氣”，下意識不想讓卡卡也笑話自己，急中生智改了口，“我有一個朋友。”

“嗯，然後呢？”

“他在原來的俱樂部裡受過傷，現在查出後遺症，應該找誰要承擔費用呢？”

電話裡沒有立刻傳來回應，卡卡沉默了好一會。

答案是如此明顯，阿爾梅達就是那個“朋友”，沒想到經曆過“洩密”事件，他竟然還會傻乎乎地和外人讨論敏感問題。

卡卡的聲音變得鄭重，“你确定要和我說嗎？我的意思是，你願意相信我嗎？”

“我相信。”阿爾梅達的回答毫不猶豫，心底卻有些茫然。

就算不合拍，他也始終認為卡卡是個品格高尚的人，這個念頭自從那年夏天就深深紮根了。

不明白的是卡卡為什麼要這麼嚴肅……

他把大概的情況告訴了卡卡，表達得不是很順暢，還經常遺漏細節，卡卡卻沒有絲毫不耐煩，細心地一一詢問，很快明白問題所在：合同上隻寫着“新俱樂部在租借期間對球員的健康狀況負有管理責任”，卻沒有“原俱樂部保證球員在達成協議時的健康狀況良好”。

因為關鍵要界定原俱樂部是否故意隐瞞傷情，他建議“那個朋友”去找專業的律師。

“但是我建議你聽從尤文圖斯的安排。他們如果無法接受，會去和聖本托交涉，不用你出面，我相信他們也更希望你專心踢球。”

這些話真是說得貼心又順耳，阿爾梅達想到頭上還懸着一年之約的利劍，确實沒有分心的餘地，決定聽從建議。

卡卡還記得他不想提過去，但現在越發覺得這個家夥太單純，還是忍不住暗示了一句。

“你需要一個經紀人，優秀的經紀人會幫忙解決所有的場外事務，比如……聖本托發生的一切麻煩事。”

因為是靠抽成賺錢，可能有很多經紀人更關心自己能賺多少，而不是對球員真正有利的規劃。但合格的經紀人能讓球員更專注于球場，比如這次的醫療糾紛，如果當時有一個了解内情的經紀人，在合同拟定時就能避免出現漏洞。

不過卡卡對自己的經紀人也不滿意，對方在半年前的轉會中表現很不好，最後還是靠他主動降身價才順利加盟米蘭，現在他也在尋找替代人，沒辦法向阿爾梅達推薦。

阿爾梅達也不急，什麼代言、轉會，現在都不在考慮範圍内，因為他現在隻有一個目标：一年内拿到主力位置！

在這個目标完成之前，暫時不需要經紀人。

“那麼。”卡卡的聲音帶着笑意，“請問阿爾梅達先生，我現在可以叫你諾亞了嗎？”

阿爾梅達的手指無意識地摳着掌心，又開始祈禱卡卡快挂電話，“可以。”

電話那頭很快傳來回應，“那你也可以叫我裡卡多。”

卡卡大概是他遇過最有禮貌的同齡人了吧。

但上帝之子越是有禮，對不善交際的阿爾梅達來說，越是感到有壓力。他更喜歡布馮那種類型的，既不生疏，也不會過分熱情。

卡卡沒有再聊起俱樂部的事，而是主動岔開話題，問起他在都靈的生活。但他隻會問一句答一句，很快将話題聊死；卡卡轉而分享起自己的生活，用了很多詞彙去描繪前幾天和隊友打的雪仗，很顯然，那是最近讓米蘭人印象深刻的一件事。

阿爾梅達同樣生長在巴西，也沒見過雪，加上聽筒裡傳來的腔調溫和，從容有條理，他在不知不覺中入了神，漸漸放松下來。

以緻于到了說再見的時候，居然有些意猶未盡，當天晚上就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在和卡卡打雪仗。

但是一點也不好玩，夢裡的卡卡很粗暴，将雪球一個接一個往他身上砸，讓他又痛又冷……

原來這就是雪，雪真的好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