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前的空地上,依次錯落燃燒着無數的篝火。
那群難民圍火而坐,有人扛不住,直接睡到地上。
那些難民裡的婦人與孩童,縮卷在帳篷裡過夜。
俞百川腰間挎着把長劍,巡視一圈去往一旁停的一輛馬車上。
馬車上鋪着羊毛毯子,江婉瑩平躺在那裡,身上蓋着棗色錦緞的被子。
她面色蒼白,眼眸緊閉依舊在昏厥中。
深夜寒涼,馬車内挂着一盞朱紅燈籠。
蕭景飏披着一件玄色狐裘大氅,手撐着頭,慵懶靠在一旁閉目養神。
俞百川上了馬車,看着嬌容慘白的江婉瑩,愧疚問道:“陛下,這位姑娘還沒蘇醒嗎?”
“稱公子,又忘了?”蕭景飏眼皮不擡,冷冷道。
“是,公子。”
俞百川盯着江婉瑩,懊喪道:“公子,我不明白了,為何非要帶着這位姑娘上路。這一路颠簸,将人安置在京城養傷多好。”
原來蕭景飏打算微服出訪,親自到林州一探究竟。
前面派去林州的探子回報,這半年朝廷兩次送往林州的赈災糧。一到林州境内,便會被一群馬賊打劫一半。
最終送到林州的糧食,也隻有一次的量。
杯水車薪,難民得不到救濟,全部背井離鄉,一路颠沛流離湧入了京城。
那些官兵,其實是殿前司的禁衛。此次帶了一千精兵,一是,為了一舉剿滅那群馬賊。二是,護送這些難民回鄉。
隻是讓戶部侍郎張孝文出面,代表朝廷拿出誠意安撫難民的心。
蕭景飏為方便行事,則化身為一名米行的少東家。
蕭景飏換了個姿勢,半坐起來,懶洋洋回道:“将人留在京城何處?你府上,還是宮裡?”
俞百川撓了撓頭,自言自語分析道:“若是在我府上,依我祖母還有我母親的性子,定會讓我負責,娶了這位姑娘。”
想到此處,俞百川不情不願搖搖頭,又道:“這可不行,到時候這個碗姑娘,想走都走不了。”
俞百川不知江婉瑩姓誰名何,暫且稱她為碗姑娘。欲言又止,打了一個冷顫,才歎道:“若送去宮裡,那這位姑娘,怕隻能稀裡糊塗就消香玉損了。”
皇帝憑白無故,塞進去一個受傷的美人。
皇帝微服私訪又不在宮裡,那些個嫔妃豈能眼睜睜看着美人痊愈,日後與她們争寵。定是會讓美人在睡夢中,神不知鬼不覺丢掉小命。
俞百川想起什麼,嬉皮笑臉道:“那送去張大人家不是也行,公子,為何要帶上這位姑娘?”
蕭景飏陡地臉色不自然,似乎有些羞澀。白日裡言禦醫要為江婉瑩醫治,要寬去上衣。
言禦醫見皇帝抱着江婉瑩,以為是皇帝新收的美人。聲稱尊卑有别,由其指點皇帝親自為江婉瑩固定斷裂的肋骨。
情況危機,蕭景飏深知言禦醫的小心思。
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為江婉瑩寬衣醫治。又不知這個江婉瑩姓誰名誰,家住何處。見其背着包袱,應當是要遠行。
蕭景飏眼中浮現出,膚若凝脂的圓滾,甚至覺得手上殘留着軟綿的觸感。
蓦地一陣煩躁,打定好這個女人傷好一些後。賞她一些金銀,派人送這個女子要去的地方,也算他仁至義盡。
蕭景飏冷哼訓道:“你惹下的事,本公子替你處置了,你還追問個不停。不如,你别去林州了。這才走了半日路,你将這姑娘送回京養傷去。最好,送到你府上,以表你的歉意。”
俞百川連連擺手,叫苦連天求道:“您饒了我吧,我祖母恨不得我明日便拜堂成親,我可不想禍害人家姑娘。”
一聲細弱地哼哼,将兩人的視線全部聚到江婉瑩身上。
隻見江婉瑩撲扇着卷翹的睫羽,睜開一條眼縫。
蕭景飏離得最近,自然映入她眼簾的是眉墨如畫,氣若谪仙的美男子。
江婉瑩虛弱開口,笑着說起來渾話:“奈何橋的孟婆,何時換成了俊俏的公子。”
蕭景飏唇角微揚,沖俞百川使眼色。意在說,你惹的事你來處理。
俞百川龇牙咧嘴,愧疚道:“那個,沒碗的姑娘,你沒死。”
江婉瑩腦目昏沉,耳孔裡更是嗡鳴鳴,聽得不真切。不過渾渾噩噩覺得聲音有些熟,擡手想要揉一揉耳朵。
這一動牽扯胸膛劇痛,痛苦地叫了出來。
“啊。”
蕭景飏眼疾手快,從懷裡掏出一個白色瓷瓶倒出一粒藥丸。放到江婉瑩嘴邊,溫和道:“這是活血化瘀的藥,亦能止疼,吃了會好受些。”
江婉瑩眨了眨美目,暈沉沉的腦子漸漸清醒過來。
想起自己莫名其妙被俞百川一掌打到吐血,先是怒從心底生,繼而是膽戰心驚的後怕。
她才逃離元家,就險些丢了小命。這外面的世道,竟如此險惡。
她可不想死,這世間美好之事都沒享受過呢。她一口咬住藥丸吞了下去,本想問個究竟。
為何平白無故要打她。
哪知,她吞咽不及,反倒噎住了。
她狼狽張着口,顧不得疼擡手放在脖間。又止不住咳了起來,牽動傷處陣陣刺痛。
俞百川反應過來,心急喊了一聲:“公子,水,快給她喂水。”
蕭景飏無奈屈尊,一手抱住江婉瑩的頭,一手用水囊喂她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