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見到,不過是徒增痛苦與煩惱而已。這是她的下半句話,可察覺到一旁的氛圍不對,她擡起頭來看,發現沈素眼眶發紅。
因而,她又将後半句話仍在心底,隻在自個心底發酵着。
沈素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這幾日他随着一應官家子弟在皇宮,雖然受到錦衣衛的監管,卻也隐約聽到有人談論起沈家的事情,當然,更多的還是和三妹妹沈荔相關。
無人不愛八卦。
趁錦衣衛不在,便有官家子弟七嘴八舌了起來,甚至還有人當着他的面直接問他:“二夫人是什麼來頭,竟然讓上面都不敢下手?沈三娘是不是沈家的女兒?聽說謀害程先生一家是令尊……”
是他父親惹來了一些災難,他即便想償還,可他沈家對程家造成的災難是難以償還的。
“好,聽三妹妹的。”
默然片刻,沈素皺眉說道。
沈荔聽此,循着記憶,想起往日裡沈素與她的對話來。若是她沒記錯,這是他說過最雲淡風輕的一句話。
一句“三妹妹”,将兩人之間的距離霎時拉開。
冰冷,僵硬。
可這是她和他的命運,分道揚镳的命運,她不得不從。
一時之間,梨榕院又陷入沉寂。
這時,白芷在院門外等了許久,沒再聽到裡面的談話聲,于是進了梨榕院,低頭朝沈素說道:“公子,天色已晚了,我們回去吧。”
就在沈素起身的這一刹那,沈荔這才将心中許久的疑惑問了出來:“兄長可知道世子的下落?”
世子,自然指的是京城中唯一的世子裴适了。
沈素正收拾着賬本,她這麼一問,隻覺得心絞痛着,也隻是強忍着痛答道:“聽說去了陵州”。
白芷在院外,并不知道公子與姑娘之間再不往來的決意,心中隻納悶道:姑娘怎麼了?明明三姑娘喜歡公子,三姑娘也知道公子喜歡她,還偏偏在公子面前提起别的男子。
于是她憤憤不平道:“姑娘怎麼……”
“休得無禮!”
沈素喝道。
白芷為自家公子委屈,三公子從未當着他人的面呵斥過她。
白芷正要解釋,卻看到此時公子臉色神情凝重,又看到三姑娘隻扇着爐子裡的火,兩人之間的空氣凝結一團,她再說下去恐怕自己都喘不過來氣,隻得作罷。
“三妹妹,我先走了。”
沈素收拾好,将匣子遞給白芷,走到一旁忙碌的女子旁邊辭别道。
恐怕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沈素心中期盼着。面前的姑娘能不能送送他,哪怕送到院門口,哪怕她站起身隻微微一笑,那也好啊。
期待的心落了空,徐徐升起的藥味豁然之間朝他撲鼻而來,卻是沈荔蹲在爐子旁扇着火,她擺手示意:兄長再見。
兄長再見,她不能送,她的心不允許她相送。
她的心,實在也很苦。
濃濃的藥味熏然了他一身,沈素隻覺得周身上下都苦了起來。
在梨榕院裡待得越久,那苦味越浸染着他,如今沈荔這麼一招手,沈素覺得自己的心肝都要苦掉了。
“公子,我們走吧。”
白芷站在身後說道。
瞬間打破一波接着一波的藥味,腳步聲越來越遠,越來越淺,沈荔這才擡起頭朝梨榕院門口看過去。
一男一女已經縮成了一個影子,最後消失在了視線中。
沈荔紅着眼眶,朝無人的院中,終于說出了那句話:
“兄長,再見,妹妹我再也不能相送。”
初冬的日子,自然與熱氣脫離了關系。于是沈荔煎好藥,便放在院子,等第二日再收拾。
消息像是長了腳,不過是昨個夜裡發生的事情,已然跑到幾百步之外的栖雲館了。
沈荔剛在做自己院子裡吃着飯,就看阿福悶着臉。
“可是被二夫人發現你爹娘了?”
阿福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我爹娘一切都好,現在二夫人有了孩子,騰不出時間管着我們了。隻是昨日裡姑娘與三公子的話被人聽到了。”
沈荔隻笑道:“你家中無事便好。之後後面這一件事,你也不用擔心,我用完早膳,便要找二夫人一趟。”
得告訴張氏,她實在沒來由更沒心思管着仇人家的家務了。
實在不行,幹脆利落地用一杯毒藥讓她永遠閉嘴。
沈荔懷揣着這樣的想法去找張氏,結果卻等來張氏一句:“倒也好。”
原來張氏已經找到舅舅,将自己的賬務脫離了沈家之外。以後沈家再怎麼鬧騰,也無法找到她利用陷害的痕迹了。
她如今,得為自己的這個孩子惜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