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這裡第一次感受到的惡意,還是來自隔壁的一位大嬸。
大嬸想讓周雅去教她兒子功課,大概意思是讓他當個不收錢的輔導老師。
周雅自己學習成績也就那個樣子,而且他對于小孩子是真的不怎麼喜歡,便說不太方便。
結果這位大嬸,斜着個眼,就開始陰陽周雅,說城裡來的大少爺就是不一樣哦,當時舒然在這裡的時候都還肯教我家小孩呢。
周雅本來也沒怎麼,就隻是很正常的拒絕了而已,沒想到會被人cue,頓時火氣來了。
他說話也不太客氣,就朝着那大嬸一頓噴。
大嬸見他噴自己,跳着腳就朝他罵,周雅也不是個善茬,見她嘴巴開始不幹淨了,袖子一撸,就問她要幹一架還是怎麼。
周雅再怎麼也還是個青年小夥,大嬸自然不敢跟他硬來,就嘴巴不幹不淨的快步回去了。
沒給周雅氣得肝疼。
他把這事跟顧江河說,說周舒然也脾氣太好了吧?這麼低一素質大嬸,還給人兒子義務補課?
顧江河:“?”
顧江河:“沒給他補課啊,舒然平時除了在家就是在我這,比你跟人來往還少,哪會給她兒子補課。”
這大嬸也就是看着周舒然不在這裡了,就胡亂信口開河,指望能唬住周雅,騙個免費輔導老師了。
沒想到周雅這人是個炮仗,一點就炸,于是沒讨到好,隻能灰溜溜跑了。
周雅聽了,簡直哭笑不得。
什麼人啊這是。
他一個暑假,就在鄉下混着。
暑假作業也沒做。
反正老頭跟他不熟,不好催他,顧江河也完全沒有問他暑假作業的意思。
其實他開學也不在原來的學校了,真不帶暑假作業老師也不會問。
但周雅的意思,其實是不想去讀書了。
他覺得自己讀不出個什麼來。
成績又不怎麼好,讀書還要花錢。
養母隻給他付了兩學期的學費,到時候什麼輔導資料,還有生活費什麼的,還是不知道從哪裡來。
而且他真去讀書了,那學校離家又遠,還得住校。
他在來鄉下之前,除了年幼不懂事的時候,和養父母一個屋,就從來沒跟别人一塊睡過覺。
住校的話還得跟一群陌生的男的住一塊。
周雅對男生宿舍還是有一點點了解的,于是更覺得難以接受了。
最主要的都還不是這個,而是老頭。
他一個人去城裡上學了,老頭在家可怎麼辦?
他實在放心不下。
思來想去,還是幹脆辍學來得方便。
而且這一個多月,他也适應得差不多了,就連賣豆腐的大嬸都誇他種的菜水靈。
他覺得這裡就是他的歸宿,來得正好。
每天種菜喂雞挑水耕地,再給顧江河看看店,陪老頭聽聽戲,沒事還能在豆腐嬸那裡用勞力換一大碗豆腐腦回來,多好啊。
是以顧江河問他開學準備得怎麼樣了的時候,他就跟顧江河說了,自己不想讀書了。
這事他還沒跟老頭說,一是不想說,二是覺得沒必要。
反正老頭也攔不住他。
但顧江河一起話頭,他就忍不住一籮筐倒出來了。
這一個多月下來,他對顧江河不可避免的産生了依賴。
說起來可能有些荒謬,但周雅有時候特别希望顧江河是他爹。
他總是忍不住想,要是我爸有這麼好就好了。
這個爸指的是養父,養父那個人脾氣很差,情商也低,還特别大男子主義。
周雅小時候對他有盲目的崇拜,等後來漸漸長大了,就開始讨厭他了。
兩父子相看兩相厭,跟仇家一樣。
以為是親父子的時候,養母還笑,說是周父上輩子造了業,所以這輩子周雅過來報仇了。
等知道了真相,就更是尴尬難處。
周雅也沒見過他親爹,不知道是個什麼人。
都是聽隔壁鄰居說的,說是憨厚老實。
問題是在他們嘴裡,就沒有不憨厚老實的人。
他問顧江河,顧江河總是避而不談,但是眉宇間露出的分明是嫌惡。
就像看一隻死老鼠一般。
他料想顧江河跟他親爹應該是有些矛盾的,但他也沒問。
一是不好問得誰,二是他打心眼裡,就已經偏向顧江河了。
他看到顧江河露出那個表情,第一反應就是我親爹肯定不是個東西,不然不會讓顧江河那麼讨厭。
他下了這個定論,并且意識到,就算得到的消息是他爹沒問題,顧江河這人才不好,他也會為顧江河找理由,并且把錯推到他親爹身上。
周雅平時挺客觀一個人,但是對顧江河就沒法客觀。
他太信賴顧江河了。
雖然認識了還沒有很久,但是這股信任,來勢洶洶。
顧江河就像他的名字,江河浩蕩,仿佛能包容一切,周雅的一切小情緒他都能發現并且照顧到,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當然,顧江河的奶也挺大。
周雅覺得顧江河這麼個人,對他一個剛認識的小孩都能那麼好,村裡每個人都說顧江河這人特好。
他要是有個孩子,對自己孩子得有多好啊?
這麼想着,他就有點嫉妒那個還沒個影兒的孩子了。
不禁想,要是我爸有這麼好就好了。
然後再想起顧江河朝着自己抖奶的情形,又黑着臉把這念頭收回去。
不行的吧,這麼騷一個爸爸,得把孩子帶歪成啥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