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璃隻說了這麼輕描淡寫的兩句話,在邵庸聽來卻像是一把尖利的刀子照着心窩裡紮,硬生生撕下了一塊肉般,鮮血淋漓。
“哦……”邵庸平淡地應了一聲,但到底聲音中還是有一些顫抖,極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然而雙肩的顫抖仍顯示着他的憤怒、糾結、彷徨與掙紮。
接着,便是一陣靜默。
鐘璃悄然看了一眼雙肩微微顫抖的邵庸,喉結上下一動想過去說點什麼,卻自嘲地笑着别開了頭,眼不見心不煩。
倒是靜默了一會兒的邵庸先開了口:“你還要在那裡站多久?離天亮隻有不到兩個時辰了,我可不會幫你收拾。”
鐘璃聽着邵庸故作平靜地開口,聲音哽咽中帶着嘶啞,聽在耳中心裡也有些說不出的難受。
邵庸扶起衛若青,小身闆吃力地扛起了對方,慢慢往外挪步。
鐘璃忍不住道:“把她交給我吧。”
邵庸扭過頭,不理他。
衛若青的體重和邵庸差不多,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了,邵庸彎着腰繃着臉,臉上青筋浮起,咬着牙硬是一步一步往外走,速度比蝸牛還慢。
鐘璃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走過去想幫忙,卻在碰到邵庸衣袖之時被他讓過身,隻摸到了一角衣袖,染上了幾個暗紅色的手指印。
“走開!”邵庸沖他吼道:“你心裡隻有你自己,我不了解你,全世界都不了解你!”
鐘璃:“……”
邵庸半拖半抗地把衛若青搬出了案發現場,這姑娘看着嬌小玲珑沒幾兩肉,但實際上真心的沉,據說有的人骨頭都比别人重三分,估計說的就是衛若青這一類人。
“他把自己說得那麼壞,好像真的化身複仇使者了一樣,其實他還有很多實話沒有說出來,他不過是想把我趕得遠遠的……”邵庸哽咽了一下,飛快地抹了抹眼睛:“那就先讓他一個人涼快涼快,我也不告訴他……”
打定主意後,邵庸将衛若青送到安全之地後便回到戌園,脫了外袍一頭紮進被子裡,呼呼睡了起來。
鐘璃處理完屍體與石惟潇之後,也回到了戌園,看到床上鼓起的一塊不明物,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掀開裹得緊緊的被子。
被子底下,露出一張睡得并不沉的臉。
邵庸很快就被驚醒了,他本身就睡得淺,晚上少了個抱枕兼暖爐,加上心裡有事,折騰許久才睡下,鐘璃的動靜雖然不大,卻還是弄醒了他。
邵庸惡聲惡氣道:“幹什麼?”
“怕你憋死……”鐘璃不自在地解釋道。
“我憋死了你不是正好可以甩掉我這個包袱了?”邵庸哼了哼,抱着被子滾到了床的裡側,背過身不搭理鐘璃。
留給鐘璃的,就隻有幹幹淨淨的一側還帶着邵庸體溫的床闆,被子床單全都被邵庸卷走了。
鐘璃:“……”
鐘璃做一次壞蛋都不成功,對付壞蛋隻要态度比他更惡劣就行了,邵庸除了最開始時的震驚與失措,後來逐漸冷靜下來就變成了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看起來确實如鐘璃所希望的那樣疏遠了他,可是又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就比如這種時候,剛挑起鐘璃說了句話,回頭立馬翻臉當路人。
鐘璃無奈,四下也沒有軟榻和地鋪,他隻能和衣而睡。
耳畔是邵庸清淺的呼吸聲,鐘璃想了想,還是将帶血的衣服脫了下來,換上幹淨的袍子,再次躺下。
床闆又硬又冷,鐘璃阖上眼還沒過一個時辰,天空就泛起了魚肚白,園子外頭隐隐的有雞鳴聲。
習武之人通常都有個習慣,那就是睡眠都不深,一有風吹草動就能很快反應過來。
床上的動靜很小,鐘璃還是察覺到了。
小腦袋從被子裡鑽出來,安靜了一會兒,又悄悄地爬了起來,悉悉索索将聲音放輕。随即,鐘璃便能感覺到他的身上多了一層還帶着人的體溫的被子。
邵庸小心翼翼地從床上下來,盡量不驚動到鐘璃,他跨過鐘璃修長的雙腿,坐在床邊穿上了自己的鞋。
打了個呵欠,邵庸輕手輕腳地摸到了門口。
打了盆水,洗把臉,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邵庸又到小黑屋裡取來他配好的藥,用小瓷瓶裝了起來,貼上标簽,細心收好。
往日這個時候石惟潇會準時前來報到,這一日自然是不可能的了……鐘璃還不知道拿石惟潇怎麼樣了,即使留他一條命也不會讓他好過的,這麼看來風少悅也不會來了。
邵庸突然就覺得他起早了,其實既然知道那兩個人不會來,他也無需代替鐘璃去應付這兩人了,況且他現在還和鐘璃在吵架,早知道那床被子也不該給鐘璃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