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聽到露台傳來一聲“卧槽？”

龍禹幾步就躍到露台，用衣架指着他，“你給我放下。”

趙志豪丢燙手山芋一樣，急忙将那兩頁信箋紙塞回書中夾着，“我什麼都沒看到啊，我就看了三個字。”

龍禹點了點頭，把書撿起來放回去。

氣氛突然就僵硬下來，酒店在三十多層，風把人的體表吹的發涼；趙志豪想起去M國目睹龍禹發瘋那段日子，又抽了口眼，問道：“唉，你們到底怎麼回事兒啊？”

龍禹向遠處眺望，這裡不是清江也不是M國的療養中心，這裡是楓楊市，沒有長滿綠藻的江也沒有克萊茵藍的河，但遠處有楓楊山，山上有楓楊寺，也有很多故事。

他不是個喜歡表露感情的人，但每每觸及這些，自己就像過載的容器，急需傾訴，他對着露台，比劃了一下，“我這三年一直坐在這個位置，看了很多以前看過的書，好像重新走了一遍以前走過的路，我覺得沒有人比他對我更好了。”

趙志豪抽了一口煙：“我看你活了三十年也沒有對什麼東西表達過喜歡，咱們現在條件也不錯，病也治好了，如果你真的這麼放不下，就不妨主動一點，可别端着以前那副樹懶樣了。”

龍禹低頭一笑,“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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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百奇的發布會在龍禹住的那家酒店的大堂舉辦，一樓的展廳貼上巨幅海報，酒店入口處有一排易拉寶，形成夾道歡迎的氣勢。

會場中間是記者的位置，主席台上則放上了名牌，多半是屬于幾位負責人的。

龍禹穿着深藍色的襯衫和黑色牛仔褲，仰着頭看海報上的介紹，有人以為他是受邀記者，還拿着手機偷拍他的側臉。

忽地，柳思芹不知從哪沖出來，把他薅到海報後面，“俞經理讓我看着你，不準你亂跑。”

“為什麼啊？”龍禹笑了一聲，“我又不是沒有自理能力。”

“不知道，可能是怕你跑了吧。”柳思芹嘿嘿幾聲，指着主席台上的牌子，“你看到了嗎？最左邊那個是你的。”

龍禹望過去，桌上果然放着一塊“受試者”牌子，他眼前一黑，“我還要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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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十點，三輛商務車先後停在酒店正門，楓楊市心胸外科的主任，以及一位做生物材料的大佬，後一輛車上下來的便是俞鳴章一家人。

俞獻和吳绮娜先後下車，他們相差二十歲，一個頭發花白，但氣質儒雅，一個美豔幹練，有攻擊性，兩個人站在一起，氣場上都是強的，年齡差距也不顯得突兀了。

俞鳴章是最後一個下來的，他彎腰下車，轉過海報時便見到了龍禹。

龍禹笑着叫他一聲：“鳴章。”

俞鳴章點了下頭，給了一個算作體面的回應，這下俞獻和吳绮娜也看到他了。

龍禹被扼住脖頸的鹌鹑樣叫人：“俞老師，吳阿姨。”

吳绮娜應了聲，又跟柳思芹說：“讓他就位吧。”

龍禹便被架着坐到幾位大佬旁邊。

發布會正式開始。

吳绮娜首先講了這項治療的因果起源，後又講了龍禹的試驗。

她站在寬廣的投屏前面，穿着香槟色的絲質襯衫，手裡拿着激光筆，口條非常順，演講也很有邏輯，令人想到學生時代學校裡那種無論是成績還是外形都能排第一的六邊形學霸。

後面是便是漫長的記者提問環節。

記者1：“大家都知道心肌細胞不可再生，百奇提出的心肌再生治療無疑是非常出格的，試驗也證明了你們确實取得了不菲效果，請問吳總，你覺得保證這一成果最重要的是什麼？”

吳绮娜：“心衰患者傳統的治療方法就隻有心髒移植，器官供體有多難得這是大家知道的，還将面臨嚴重的免疫攻擊；克隆心髒也涉及嚴重的倫理問題；我們的治療方法與克隆原理相同，在心髒中安裝特異的生物骨架，是幹細胞在合适的位置誘導分化為心肌細胞，同時逐步消融失去功能的心肌，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這個艱難的倫理抉擇。該項目中有三個技術難題，一個是幹細胞的分化，一個是搭建骨架的生物材料，一個是骨架的安裝；所以，百奇在項目中負責幹細胞的分化，同時M國華裔周鵬周教授攻克了材料難關，以及楓楊大學附屬醫院的魏自如主任負責手術事項。”

她提到的兩個人正坐在旁邊，提到他們的名字時，便向下一點頭。

記者2：“吳總和俞總當年離開教育體系創辦了百奇，不到十年的時間，就将百奇發展成為了行業前列的公司，其中好幾個讓百奇崛起的項目都是具有飛躍性的，請問吳總，百奇是否傾向于采用這種铤而走險的，豪賭類的經營方式呢？”

這個問題一出，現場一片寂靜，龍禹都有些懷疑這人是對家派來的——場上兩個合作方的大佬默不做聲，俞獻則伸手撥弄着名牌側角，目光柔和地注視着台下的人，就連抱臂站在會場最後端的俞鳴章也是鎮定自若的樣子。

“你既然提出了這樣的問題，說明還有不少人也好奇。”吳绮娜笑了一下，說，“百奇不是靠賭博式的經營獲利，靠的是厚積薄發；你也說我們是從教育體系轉型的了，我們的創建時間雖短，但是為這些研發準備的時間可不短；比如這個心髒再生的課題可以追溯到我念碩士的時候，吳老師甚至前幾十年的時間都泡在實驗室了。”

台下立即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吳绮娜等掌聲停了，又适時說：“我剛剛注意到你把俞總的名字放在我前面，你這樣很危險，俞總對百奇的貢獻比我太多了。”

台下響起一陣大笑聲；有的人抓住這個機會拍他們的同框照，吳绮娜笑得很大方，俞獻一手搭在名牌側角，低着頭露/出儒雅的笑。

後續的問題針對兩個合作者，那兩位也沒少面對這樣的大場面，應對自如，還能顯露一把自己的風趣幽默。

終于有人問道：“面對這樣耗時的臨床試驗，請問受試者為什麼會願意參加呢？”

龍禹的脊背一下子豎起來，宛如配角得到了聚光燈有點手足無措，他往台下看去，一雙雙眼正望着他，俞鳴章站在最後面，抱着手臂，一手微微下垂捏着瓶礦泉水，直直地看着他，在一群挂着工牌的工作人員中，他站得最筆直，猶如一顆蒼勁的松樹。

他們重逢以來，俞鳴章第一次這樣毫不回避地，長久地直視他，好像也想知道這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