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透過窗外灑下一點朦朦胧胧的光影,俞鳴章走到客廳中央時忽地停住了……
透過月色,他看到沙發的位置坐着一個人,幾乎就要被吓得驚聲大叫,但還沒來得及叫出聲,對面就說話了。
“你在幹什麼?”是吳老師的聲音。
适應過來的俞鳴章仿佛也能将她的身影看個大概,腦子裡自動補充了吳餘妍的威嚴表情。
他捏着濕哒哒的短袖,“我洗衣服。”
吳餘妍沒有再問這個事情,“你媽為什麼不打電話回來?”
這哪是七歲的俞鳴章能回答的問題,他直挺挺地站着,夜裡微弱的蟬鳴聲有氣無力,又激得人頭皮一跳一跳的。
吳餘妍頓了一會兒又說:“我好像看到你外公了。”
那個去世了很久的外公嘛?
俞鳴章不敢說話,黑暗籠罩了他所有的感官,他忽地很想念很想念龍禹那個很明亮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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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可以在學校吃,晚飯則回家跟吳老師一起吃,他看上去沒什麼花錢的地方,但總有那麼一兩天,吳老師不在,他就得花自己的錢吃飯;兩天下來,身上攢的錢花了個精光,就剩下兩張孤零零的一塊紙币,躺在書包的夾層裡。
吳绮娜對他不親熱,但是物質上沒缺過他的,應該是有給外婆錢的,但是外婆從來就沒有想過給他錢。
七歲的俞鳴章以為這就是單純的寄人籬下,惹人讨厭。
吳绮娜當初把他送回來,讓他跟着外婆一段時間,俞鳴章不傻,知道自己很長一段時間的命運都系在這個老太太身上,起先把接手自己的老太太當成一根救命稻草,小心翼翼地讨好,然而外婆還是很排斥他,還不承認這個外孫;他也就排斥起外婆來。
直到發生那天晚上的事,俞鳴章對吳餘妍的情感轉化成了恐懼……
這天回到家,吳餘妍又不在,他用家裡的座機給吳绮娜打了個電話,跟往常一樣,吳绮娜沒接到……
俞鳴章在房間裡站了會兒,把晾好的衣服收下來,衣服洗得很幹淨,白白的,嶄新的一樣,他拿在鼻尖嗅了一下,沒有龍禹身上那種淡淡的香氣,可能是洗衣粉不香,他看見龍禹洗衣服時會往洗衣機裡丢幾顆顔色不一樣的液體珠子,還跟滿臉茫然的自己解釋用途是不一樣的,有消毒的,有去漬的,有留香的。
他最終還是把衣服揣進包裡,往上遊的别墅區跑去。
龍禹放學晚,這會兒超市還緊閉着門,俞鳴章往門口走去,突然間聽到有人說話。
“給龍禹發消息了嘛?”龍健的聲音。
俞鳴章趕緊躲到屋子的側方,看到龍健和于霞着急忙慌地上車。
“哎呀,等我上車好好想想怎麼跟他說。”于霞一邊把一個行李箱放到車的後備箱裡,“就不應該同時接幾個單子,這一忙就錯吧,才待兩天就要走。”
“看看分給底下的人負責吧。”龍健關上車門,說話的聲音變得悶了起來,“你讓他每天要按時吃飯,任何時候身體有不舒服的地方就給我們打電話,在學校就要馬上彙報老師。”
……
車從花架下的停車場駛出去。
俞鳴章這才從側方走到超市門口,蹲在最中央的位置,好讓龍禹一回來就看得到。
等了差不多四十分鐘,龍禹才從街邊走進來,他今天打了把黑色的傘,走得很慢很慢,眉目低垂看着地面,一副熱得蔫巴的樣子。
然而在家門前看到了小崽時,還是笑了起來,“怎麼來了?”
他說話時輕微地喘着氣,熱得雙頰绯紅,連平日裡淡泊地唇色都染上了一點紅。
俞鳴章站起來,拿出包裡折好的衣服,“我還給你。”
龍禹說:“還給我幹嘛?我都穿不下了,送給你了。”
俞鳴章的手收回了些,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樣子。
“沒騙你。”龍禹輕輕地笑了聲,往俞鳴章的身前一站,“你看看我比你高多少,真沒騙你,我穿不下了;你不穿我過幾天整理衣櫃也會扔了,還有好多這樣的,你要嗎?”
俞鳴章還舉着衣服,抿唇不動。
“行吧。”龍禹把衣服收回來,“你要是嫌棄那就另說了——”
“沒有嫌棄。”俞鳴章把衣服收進去。“謝謝哥哥。”
龍禹掏出鑰匙開門,他像前幾天那樣把門推開,一手抵着門,笑着問他:“今天還買東西嗎?”
俞鳴章捏了捏書包帶子,他點了點頭,決定把最後那兩塊錢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