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健和于霞近段時間要回清江的縣城考察一個項目,龍禹可樂了,他讓爸媽把車到時候幫他把車開回學校,自己帶着俞鳴章坐高鐵。
去楓楊市的高鐵很早,龍禹早上喝過豆漿,還悠閑地翻着一本書;身上的檸檬香味仿佛夾雜上了書的油墨香。
俞鳴章因為昨晚那個光怪陸離的夢錯過了大半休息時間,看上去神情恹恹的。
龍禹還抽空貼心地問他:“困了啊?”
實際上俞鳴章習慣早起,生物鐘已經被一年後的考試安排得明明白白;他不困,隻是精神不好。
但面對着龍禹關切的詢問,他還是點點頭。
“還有兩小時呢。”龍禹笑着說,他輕輕一動,柔軟的短袖就會觸到俞鳴章的胳膊,“困了就睡會兒。”
“嗯。”
睡是不可能睡着的,俞鳴章半阖着眼睛,耳邊是列車高速行駛的聲音,其中夾雜着偶爾傳來的放輕了的翻書聲。
突然間,列車轉彎,俞鳴章由于慣性往左一偏,不是多急的轉彎,他很快穩住了,但轉念一想,又放縱自己整個頭都砸在身邊人的肩膀上。
而龍禹巋然不動,仍然全神貫注地看書,對這樣的親密接觸毫無抵觸,甚至還伸出一隻手,把他的頭往後攏了攏,好讓他睡得更舒服點。
俞鳴章耷拉着眼皮,也去看這本書,并且将它加入到下一本的隊列——龍禹一手撐着書脊,另一隻手的拇指和食指壓着下角,偶爾手指屈起翻動書頁。
他的皮膚很白很光滑,屈着的指節内側擠出一點垂着的肉,像鳥類的蹼,隻是那蹼是細膩幹淨的,經常塗護手霜那一種。
俞鳴章突然說:“哥,你的手好小。”
龍禹聞言伸出手,捏緊拳頭又松開,疑惑地問:“是嗎?”
“嗯。”俞鳴章維持着那個落枕般的姿勢,說:“你信不信,我的手能把你的手包起來?”
龍禹自然是不信的。
俞鳴章便伸出膚色稍深一些的手,攏着他的拳頭,真的将龍禹的整個拳頭都包了起來;他輕輕地一笑。
龍禹的臉頰感受到氣流震動,稍稍偏了偏頭,還在俞鳴章的頭發上蹭了蹭。
正在這時,斜前排有個中年女性正轉過頭來,恰好就看到他們這奇怪的舉動,視線便停住了。
龍禹迅速将手收起來,推了把俞鳴章的腦袋,把人推到另一邊靠着窗戶,“你已經長大了,自己靠着窗戶睡。”
俞鳴章愣了愣,也直直地往那人看過去,直到那人頂不住轉了回去。
他知道龍禹為什麼有這樣的反應,但還是充楞問道:“怎麼了?”
龍禹說沒什麼。
“窗戶震得頭疼。”于是他又湊着湊着靠過來,緩慢又循序漸進地,像是在測試龍禹的反應,然而龍禹也沒别的反應了,他緩緩地翻着書,又一次允許俞鳴章這樣靠在肩膀上。
俞鳴章其實靠着也别扭難受睡不着,離開又舍不得;就這樣僵持了一路。
兩個小時後終于到了龍禹租住的公寓。
這是個寬敞的單間,跟他在别墅的房間一樣,開闊明亮又幹淨,很有生活的氣息,就連廚房廚具都一應俱全——但他就是不做飯。
但看到書桌前的擺設時,俞鳴章明白了他哥為什麼腰疼脖子疼了,這人在桌子前搞了個豆袋式的椅子,坐着是舒服了,但要用桌子就得挺直背仰起頭,時間一長可不就腰疼背疼眼睛疼了嘛。
俞鳴章背着他在家居商場下單了一把人體工學椅,當天下午就能送來。
中午兩個人吃了外賣,龍禹又說要睡午覺;俞鳴章也困了,一起擠着上床。
龍禹說他像豬,剛剛睡了那麼久,現在還能睡得着。
一路都沒睡着的俞鳴章沉默着擔下這個罵名。
這裡的床不如家裡的大,兩個高個子躺在一起就有點擁擠;尤其是龍禹覺得,俞鳴章自從抽個子瘋長之後就是一個及其有存在感的人;躺在旁邊能聽到他的呼吸聲,隔着一點空間也能感受到他的體表溫度。
但人昨天還說過那樣的話,龍禹實在不敢讓人去睡沙發。
他翻來覆去半天沒睡着,便沒話找話地聊,“弟弟。”
“嗯?”俞鳴章多半是困了,疲憊的聲音聽上去有點溫柔。
“你真的隻比我高五公分嗎?為什麼你在我旁邊一站就感覺好大一隻?”
“是你太瘦了。”俞鳴章轉過來面向他,微阖的眼睛睜開,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昏暗的室内異常清明,“你身上都是骨頭,我早上靠你肩膀上都硌得臉痛,你一個人在外面怎麼照顧的?”
龍禹又想起今早在車上被人靠着,自己也僵直得不敢動的樣子,有點尴尬地笑着說:“嫌痛你把臉伸回去啊,我還撐得肩膀痛,而且有人一直看猴一樣我倆,早知道還是讓你去靠窗戶。”
龍禹說着要翻身面向另一邊。
“哥。”俞鳴章在身後低低地叫了聲,伸出手扳回他的肩膀,輕聲問道,“别人怎麼看我們重要嗎?”
“不重要。”龍禹拱了拱肩膀,想把這人的手甩開。
他回答的是實話,别人的目光會讓他不自在,但并不會左右什麼決定。就比如上午在高鐵上的事,他本來被那人看得挺尴尬,但俞鳴章一說頭疼他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了。
“你說得對。”俞鳴章低沉的聲音帶上一點笑意,他說,“哥,我沒長大,你能别疏遠我嗎?”
龍禹肩膀一僵,又想起了昨天那個有毒的畫面,“昨天那茬過不去了是吧?”
俞鳴章又低低地笑了一聲。
龍禹終于轉過去了,他的臉埋進被子,小聲地說:“我也沒這個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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