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前，龍禹坐在車上對着封綿綿說話時，認真傾聽，認真回複的樣子好像一直硌在他的心裡。他那時還小，或許搞不明白，現在已經清楚了——那就是危機感。

于是他點了點頭，給龍禹回消息。

俞鳴章：【我走不了了，你記得吃早飯。】

他跟着封綿綿上了二樓，在一個極爆滿的窗口處點了份雞肉泡飯，隻是在封綿綿要刷卡時，借着身高優勢，拿着龍禹的卡搶先挨上機器。

封綿綿搶不過也沒當回事，笑着說：“跟你哥一樣，他以前跟我們一起出去也不讓我們付錢。”

“嗯。”俞鳴章點點頭，“他零花錢挺多的。”

他們坐在附近的餐桌上等叫号，封綿綿的同學在另一個學院的食堂就餐，但她在這兒還是有不少熟人，一會兒有人叫她“學姐”，一會兒又有人叫她“綿綿”；她都笑着用那把清亮帶甜的嗓子跟人打招呼。

俞鳴章站在窗口前，偶爾低頭看看自己的白球鞋，希望這樣的時間能縮短一點。

他迫不及待地想了解那個在同齡人眼中的龍禹，也了解跟他處于同一個高度的必要條件；而不是像自己一樣，因為比他晚生了六年的光陰，所以隻能借着“沒長大”的由頭，接受着龍禹的縱容和無條件的幫助。

但代價是龍禹會一直把他的想法當成孩提戲言。

這個點還比較早，食堂的人不算多。

他們重新找了個靠牆的位置，屏風上放着幾本假書模型隔絕外側的喧嘩，是個适合聊天的環境。

揭開砂鍋蓋子，雞肉的濃香味道飄出來，有點燙，其實更适合冬天的時候吃——當然這也是适合龍禹的食物。

他掏出手機給龍禹發消息。

俞鳴章：【吃上飯了嗎？】

龍禹回了一張照片過來。

照片上他的手上捏着一個咬過的面包，前面的棕色圓桌上還放着一瓶冷藏牛奶，牛奶還沒有開封過，瓶底還有點水迹。

哥：【你到底有什麼事啊小崽？】

俞鳴章給他拍了張砂鍋雞湯飯的照片。

龍禹又發了個拇指的表情包。

俞鳴章：【你的緣分說要跟我聊聊你以前的事。】

龍禹又回了個擦汗的表情。

封綿綿喝了口湯，問他：“你哥的事棘手嗎？能過來嗎？”

“還好。”俞鳴章把手機蓋起來開始吃飯，“他說來不了。”

“嗯，行。”封綿綿斟酌片刻才開口，“你哥之前說要跟我們一起準備自主招生考試，為什麼後來又不參加了？”

俞鳴章覺得龍禹不想讓别人評價他的家事，于是含糊道：“他可能有自己的打算。”

“這個事情當着他的面不好說，但是好像對着你就更好說一點。”封綿綿沒再追問上面的問題，又說，“就之前去楓楊寺那次，我在鐵索橋上挂了我們的名字，我讓他過去看，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到沒有。”

俞鳴章嘴唇動了動，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在心裡問：是真的不知道嗎？

封綿綿又理了理頭發說：“我以前上高中的時候還覺得他喜歡我呢。”

俞鳴章的手指扣了扣白瓷湯勺，問道，“為什麼這麼覺得？”

“有時候跟他說話，他很有耐心，可能你是男生體會不到，跟他一對視的時候，就會有那種感覺。”封綿綿緩緩地說，竟然有些羞赧。

俞鳴章靜靜地聽着，他感覺得到，對面的人很喜歡他哥；俞鳴章忽地就有點跟她同病相憐的苦惱起來。

短短幾句話，龍禹就看出來封綿綿多半在自我欺騙，如果她給出過很多表白的暗示，那龍禹一定回以了更多拒絕的暗示；俞鳴章捏了捏手指，他幾乎很想用粗暴的語言讓眼前的人醒醒，但一想，那個人是龍禹，怎麼會願意醒呢？

封綿綿接着問他，“你哥喜歡什麼樣的啊？我再主動一點追他可以嗎？”

俞鳴章隻回答了第一個問題，“我不知道。”這也是他很想知道的問題，封綿綿已經有很多優點，她漂亮、耀眼、開朗，聽說還是她們學院私底下自評的女神……

“那我再問最後一個，你哥這幾年交過女朋友嗎？”

這個俞鳴章知道：“沒有。”

……

如坐針氈的一頓飯終于完成了，俞鳴章到生科院時，龍禹正在一樓的生活區一口一口喝酸奶。

俞鳴章單肩背着書包，大步往這邊走來，那氣勢，讓人覺得要去抓奸一樣……

高大的個子蓦地停在龍禹前面，龍禹擡起頭，嘴角還沾着一點點酸奶沫，有點茫然地看着他，“幹嘛？”

俞鳴章忽地蹲下來，問他：“哥，封綿綿說你喜歡過她，是嗎？”

龍禹向來不跟别人讨論這些，覺得這是對女孩兒的尊重，但俞鳴章這麼氣勢洶洶地一問，他便下意識地搖搖頭，“沒啊。”

俞鳴章直視着他的眼睛，“哥，你看一下我的眼睛。”

龍禹還在情況外，有點癡呆地看過去。

俞鳴章說：“認真地看。”

龍禹斂了斂心神，琥珀色的眸子聚焦看過去。

俞鳴章頓了一下，站起身來說：“破案了，哥，可能是你有一雙含情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