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論文裡找到蔡信的工作郵箱,注冊了一個新的郵箱,把自己的疑問發了過去,問蔡信能否提供具體的信息……蔡信現在屬于另一個系統了,應該也不會再懼怕周鵬,但也沒有義務幫忙。
他做這一切時感覺自己很瘋,但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想起那天龍禹躺在床上說:“多不劃算……”
這其實是一件出格的事情。
頭頂的台燈照得周遭的環境亮堂堂的,他的眼裡不斷地閃爍着些黑白相交的光斑……他不斷地想着自己和龍禹差了六年的時間,他好像走不進龍禹的生活,但如果他點下這個按鈕,那六年光陰帶來的鴻溝似乎就可以縮短一步。
于是,他的食指微微用力,按下鼠标,屏幕上顯示發送成功。
腦海中掙紮的聲音停下來,世界又恢複了甯靜,隻剩下他擂鼓般的心跳。
正在這時,龍禹推開浴室門出來了,他穿着幹淨簡單的睡衣睡褲,頭發和脖頸還濕着,皮膚上有一層可見的水汽,一邊拿毛巾掩在脖子上,一邊跟他說話,“别看他那論文了,趕緊去洗澡,等會兒哥給你看看傷口。”
一股血流急劇地湧進俞鳴章的腦海,那個站在鴻溝對策的龍禹似乎也并不是遙不可及的,他正站對面跟自己說話。
随即,俞鳴章的腦子一抽,腿不聽使喚地往前跑了幾步,等反應過來,就發現自己已經沖到龍禹前面,雙手摟着他的腰,把人抱得雙腳離地。
龍禹不知道他在發什麼癫,以為他在鬧着玩兒;被他箍着撲騰了兩下,俞鳴章的手腕上沾滿了水迹,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麼;他實在是過于興奮了。
跟周子鑫的對壘尋到端倪,但跟自己的則大獲全勝。
“小崽子,你把我放下來!”龍禹一手按在他的脖子上以緩解突然失重帶來的不安,以為他在玩,手又啪唧一聲拍在他的脖子上,“又瘋了。”
俞鳴章的腦子終于活過來,他幹脆坐實“瘋了”的罪名,幾步走過去,把他哥頭往下地一把扔在床上。
龍禹立即翻做起來,用毛巾按在濕淋淋的頭發上,嘴裡還在抱怨,“床單都給你弄濕了。”
“我等會兒就換。”俞鳴章俯下身來,認真地問,“哥,你想讀博嗎?”
“怎麼突然這麼問?”龍禹突然間仰頭,那雙平靜柔和的琥珀色眼睛帶上了寫審視,俞鳴章才平息下去的心跳又加速起來,仿佛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那些小把戲都被看得透徹。覺得自己被看穿了,他在背後做的事情都被這雙眼睛知道了。
“我就是覺得你挺适合讀書。”在他看來,龍禹從來是優秀的,那天穿着實驗服帶着護目鏡的龍禹有着别樣的幹淨的氣質,似乎帶着書香的氣息,他認真又專業,極度适配現在的工作。
龍禹歎了口氣,又重重地仰躺下去,棉柔毛巾在他的腦袋上圍成一個帽子,箍着頭發露出明媚的額頭,他說:“我沒有讀博的打算,還是畢業後回去乖乖當龍老闆家裡的米蟲。”
“為什麼?”俞鳴章追問着坐到龍禹身邊,被龍禹推了一把又站起來,“可是我覺得你分明很想讀?”
“沒洗澡不要坐床上。”龍禹的目光從他身上挪到天花闆處,仰着頭露出幹淨的脖子,“讀個碩士還行,要讀博了,對身體的要求不是簡單的,我的身體情況不允許。而且我老師每年就招一個人,這一屆肯定是周子鑫啊。”
“你先别考慮别人的事。”他哥不讓他坐着,于是他就弓着背,雙手撐在龍禹的兩側,看着他的眼睛說,“你從小就聰明,一直學習效率很高,作息也安排得很好,你為什麼一直不相信自己?”
龍禹沒說話,俞鳴章又接着說:“今年高考完,我也報這裡,我也來楓楊,一樣讀這個專業,那時侯我就可以照顧你;龍叔和于阿姨就不會擔心你一個人在外面,也不會不同意你繼續讀下去。”
龍禹聞言一愣,随即笑得偏向一邊,肩膀輕輕地抖着。
他笑夠了,拍了拍俞鳴章的手臂,“謝了啊弟弟。”
俞鳴章把他的臉扳回來,注視着他的眼睛說:“哥,我說認真的,每天在實驗室待那麼久,養出别人養不出來的細胞,我不信你不想讀;你難道要一直這樣,都不嘗試一把,就放棄自己喜歡的東西嗎?如果一直這樣,你就會一直覺得自己——”
那個“不劃算”在他喉間滾了幾轉,終究是沒說出口。
龍禹嘴唇動了動,沒說話,他把臉偏向一側,留給俞鳴章一個白皙削尖的下颌。
“哥。”俞鳴章又輕輕地叫他一聲,真誠得像個小動物,“我真的覺得你可以的。”
龍禹頓了片刻,才轉頭回來,眼裡一片模糊,“好,那哥争取一下看能不能打敗關系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