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鳴章動作一頓,往他那頭看去,眼神略帶慌張,隻是龍禹正在回答于霞的問話,那個眼神好像隻進了他的眼睛,還沒來得及進入他的心裡。
俞鳴章喝完藥正在洗杯子,龍禹走過來,将視頻卡在流理台前,說:“開始吧,二公子在這兒了。”
俞鳴章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着手機,一說話嗓子便有點啞,“怎麼了?”
于霞完全忘了感謝這回事兒,一離近了,看到俞鳴章整個人都像被抽了精神力一樣,“哎呦”了一聲,“鳴章這病得有多嚴重啊?怎麼這麼憔悴。”
俞鳴章看看龍禹,龍禹沖他攤了攤手,他又沖着視頻說:“阿姨我沒事兒,就昨天吹了點風。”
于霞又說:“都生病了就休息一下,不要凡事都太拼命了,你爸媽比我跟龍叔有本事,你個小孩子不用什麼都自己擔着。”
“我知道了,阿姨。”
“對了——”于霞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你媽聯系你商量出國的事兒呢,你怎麼不接她們電話?”
話沒說完,一旁的龍禹接過來,有點無奈地說:“媽,你哪聽來的謠言,鳴章他沒——”
“沒開機。”俞鳴章迎着龍禹審視的目光,面不改色地沉聲說道,“可能打過來的時候我在上課,關機了。阿姨我後面自己聯系他們吧。”
……
于霞挂了電話。龍禹收起手機問人:“你又要出國了嗎?什麼時候做的決定?為什麼不跟我爸媽說清楚,他們一直以為你要走。”
他看起來有點生氣。
俞鳴章看着他寶石般的眼睛,頓了很一會兒,忽地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不知道說“出”還是“不出”,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不跟于霞他們說的事。
“出不出去是你的事。”龍禹接着說,“你是想躲我嗎?”
俞鳴章擡眼看過來,“不是你想躲我嗎哥,你明天就要走了嗎?”
那個刹那捕捉到的表情又流回來,重新走進龍禹心裡,他一手抱着胳膊,音調有點高,像咕噜咕噜冒泡的牛奶,“我犯得着因為你說了那些話就躲你嗎?還躲到學校裡?你覺得我是哪種人?因為你說了那些就不顧念舊情的人嗎?”
俞鳴章看着他的表情變化,像一幅生動的連環畫,等眼前的人平靜下來才說:“因為俞獻早就知道我們的事,他威脅我如果不出去就跟龍叔他們講。”
俞鳴章說這話時很平靜,他說着威脅但是沒有一絲被威脅的窘境,他說着俞獻會跟龍叔講,但好像他本就希望看到這樣的事一樣。
“他威脅你要講你就答應出去了?要在哪上學是你自己的事;不是你自己說不願意去我今天犯得着跟你說這些嗎?”龍禹又憤怒起來,“他要講你就讓他講啊,你就讓人家用這個威脅你,我們有什麼事?”
“龍禹。”俞鳴章叫着他的名字,忽地苦澀地笑了一下,“我猜到你會這麼說了,我從來沒有指望過你跟我在一起,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别把我的感情當成兒戲。”
他眼裡的悲傷和嘲諷讓龍禹深深一震。
“我剛剛說錯了,我們确實沒事,是我一個人的事。”俞鳴章又接着說:“你說得對,我不願意出去,那就讓俞獻跟他們說。好心撿回來養着的鄰居家沒人要的小孩兒是個同性戀,還觊觎自家的兒子。”
龍禹一手扶着流理台,半天沒有說出話來;他覺得他們倆似乎都不太理智,他也不明白俞鳴章究竟有多喜歡他,但他感受到俞鳴章很難過。
俞鳴章說完就往客房裡去,不一會兒又拿着書包,穿上外套出來徑直往外走,在玄關處換鞋時,龍禹抓住他的胳膊,“去哪,搬家搬上瘾了吧?”
“回棚戶區。”俞鳴章平靜了些,他把龍禹的手拉開,“哥,對不起,我不應該沖你發脾氣,我現在看着你這樣一邊躲我一邊又要關心我,也挺難受的。我會自己解決好,明天開車注意安全,我要上課就不過來送你了。”
說着他就離開了。
龍禹看着空着的手,一時有些怔愣,他本來就不是個善于解決問題的人;他隻擅長逃避——同樣的,現在他也不知道怎麼把人叫回來,怎麼解決他們的事兒。
等俞鳴章走遠了,他才覺得至少應該讓人把藥箱拿上。
第二天九點,龍禹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他愁得頭疼,但也想不到其他辦法,老師那邊也催着讓他過去了。
俞鳴章從早到晚的課,他自然不指望人來送。于是在離開前給人發了條微信:哥走了,吳老師那兒很久沒人住了,你回來住舒服點。等你心情好點了我們再聊,有什麼事不要想着一個人承擔,好嗎?
龍禹發完短信就開着車回到楓楊,車程四個小時,到公寓後休息一會兒又到實驗室上了一個下午的班,組裡的人都誇龍達人有本事,老闆都催了還敢不回來。
龍禹一邊笑一邊脫手套,他附和着他們說話看手機,又表情一凝,嚴肅地撥了個電話,挂掉電話時面色大變,“師姐,你再幫我請個假,我有急事兒得回去。”
他剛剛看到俞鳴章班主任打過來的電話,于是回撥過去,班主任說俞鳴章今天一整天都沒去上課,電話也打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