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一股眩暈,便趴在桌子上休息,昏昏沉沉地思索着這事:他的确是很累,因為複習沖刺已經到最後的階段了;而他和龍禹的相處也的确出現了問題——變化對他這種人來說是一種挑戰。
愛而不得是一個人的事,但談戀愛則涉及到兩個人。
對俞鳴章來說,一個人的事情便好控制,倘若加上他哥,似乎把“控制“這種字眼用在他身上都不合适。
他也沒有能力控制龍禹的思維,讓龍禹覺得他是一個有趣的人,讓龍禹永遠不會變心。
但是龍禹既然都答應他了,這個問題也是有解法的。
他始終很清楚,對于世界上的所有東西,隻有兩樣是他想要的,龍禹和所謂的成功;第一樣是他從小就想要的,第二樣是因為大家都想要,他不要顯得自己不那麼合群,如果第一樣沒有了,第二樣好像也沒有什麼吸引力——俞鳴章向來善于叩問自己的内心:主次分清楚了,行動也便清晰起來。
他們跨越過倫常的阻礙在一起了,現在要因為相處的瑣碎分開?俞鳴章認為,隻有傻子才會被這種問題打敗。
他迅速買好到楓楊市的票,準備明天去找龍禹。
有了解決辦法的他松下一口氣,後知後覺的疲憊和戰栗席卷了他的身軀,他把手機放在書桌上,打算去衛生間洗把臉——一站到鏡子前,他愣住了,雙眼下那塊皮膚,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紅點。
剛剛氣血上湧時,皮膚上的很多小血管破了……
……
電話那頭的龍禹也是焦灼不安,他知道俞鳴章這兩天狀态不好,每天學習還要抽出時間打電話,人都憔悴了不少——自己到真的好像成了他的負擔。
因為暫時定下以後談戀愛的計劃,所以俞鳴章便把經營他們的感情當成了學習一樣的任務,每天耗費腦細胞思考該跟他說些什麼……龍禹不希望他這樣,于是便斟酌着說減少聯系,沒想到那崽子沒等他說完便挂掉電話。
龍禹想起他們上次沒談攏,那小孩兒脾氣急得拿着東西就走,一向風雨無阻的學霸硬是曠了兩天的課,這次也就越發擔心起來……
于是俞鳴章洗完臉回來,手機上就出現了十幾條消息:龍禹問他怎麼突然挂了電話?說他沒禮貌,罵他兔崽子,還有幾個視頻請求……
俞鳴章微微愣神,屈着手指要點未點的,屏幕一下下閃爍着,好像龍禹在不停地關心他。
信息還在不停地彈過來:
哥:【小鳥兒,你接下電話。】
哥:【哥不罵你了,别生氣。】
哥:【是哥沒把話說清楚。】
哥:【對不起,哥沒想跟你分手。】
接着又是一個視頻請求,龍禹的頭像在手機中央閃爍,俞鳴章則拿着手機,手指觸到綠鍵那裡,忽地想到自己臉上的盛況,又點下挂斷。
這個挂斷坐實了俞鳴章在生氣的猜想,于是信息接連不斷地彈過來:
哥:【我不是不想跟你聊天,我是擔心你太累了。】
哥:【你要是想聯系,我們就每天聯系,行嗎?】
哥:【哥哥錯了。】
哥:【對不起,寶寶。】
這個從結構看起來就十分稚氣的字在俞鳴章的眼裡無限放大,好像又自發轉換成龍禹那溫和如牛奶的聲音,在他的耳邊輕輕地叫他。
他身體酥麻了一瞬,又舍不得龍禹這樣哄人,即使那個人是他自己。俞鳴章欣慰又酸楚地想:還好這是叫的他,要是他聽到龍禹這樣叫别人,他可能會嫉妒得想把那個人殺了。
意識到思緒往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俞鳴章強行打斷,終于點開了手機:【哥,我沒生氣。】
那邊的視頻電話很快彈過來了,俞鳴章挂掉,給他回消息:【語音吧哥。】
發完便打了語音過去,那邊很快接了起來。
人在焦急的狀态下通常更能暴露本性,龍禹的本性可能就是溫和,他的嗓音像溫過的牛奶,“小崽兒,沒事吧?哥哥真不是那意思。”
“嗯,我知道,沒事兒。”
龍禹提起聲音問:“真沒事啊?怎麼不接視頻,不會被哥氣得哭鼻子了吧?”
俞鳴章說,“哥,你又夾子音了。”
這麼一打岔,龍禹才露/出了一點笑聲,他繼續追問俞鳴章悶悶不樂的原因。
俞鳴章被那句“寶寶“诳得誠實又柔順,問:“哥,你嫌棄我無聊嗎?”
“是因為這個不高興嗎?“那邊頓了一下,像是在對自己說:“是我讓你太沒有安全感了。”
“用不着思考這個問題,有人會覺得自己帶大的崽無聊嘛?”龍禹繼續補充道,似乎又覺得不夠說服力,反問道 “我跟你其實也差不多,男生玩的大多數運動我都不會,你喜歡的騎行我也沒辦法陪你去,你會覺得我無聊嗎?”
“不會。”
龍禹怎麼會無聊?
他喜歡龍禹喜歡到什麼程度呢?
回憶起春天是龍禹身上的檸檬香味,夏天是他穿沙灘褲露出小腿那明晃晃的瓷白色,秋天是龍禹在紫藤花架下翻泥土時哼的歌,冬天是他羊絨毛衣的柔軟觸感……喜歡到覺得天地很窄,四季和感官的落點都是龍禹。
人都是由碳氫氧氮這些主要物質構成的,這些平平無奇的東西在垃圾堆裡也找得到,甚至能找到更多,偏偏就是這些東西構成了龍禹,他有一具恰到好處的肉/體和一個脆弱精美的靈魂,承載了俞鳴章大部分的情感和欲/望。他怎麼會覺得龍禹無聊呢?如果有一門課程是研究龍禹,他可以修一輩子。
“那好,哥跟你的想法是一樣的,我從來沒有覺得你無聊。“龍禹擲地有聲地說,随即又笑了一下,聲音也輕快起來,”不但不無聊,有時候逗着還挺有意思的。”
俞鳴章沉默地想:那我願意讓你逗一輩子。
“那哥你不能跑。“
“我不跑,我等你來找我呢。“
剛挂掉電話,俞鳴章冷靜下來,他點開軟件将高鐵票退了,始終沒告訴龍禹當時一沖動就打算去楓楊找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