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您”字聽得俞鳴章皺了皺眉頭，但也沒多做糾纏，“這些都是由你向項目組專家提交的一手資料，按照這個推算，受試者不會出現什麼安全隐患。”

杜組長等着他的下文。

俞鳴章接着說：“但是現在受試者出現了突發心跳紊亂的情況，并且這種情況在以後還極有可能發生。”

杜組長表情一遍，但隻是略微有些悲傷，但并無訝異。

“心肌再生不均衡是提前就作出警示的，但是你給出的資料并沒有這個問題，你能給出解釋嗎杜組長？”

杜組長停了很久 ，才緩緩說道：“俞經理，你錯了，第一手資料不是我提供的。”

俞鳴章愣了一下，擡眼往外看去，單向玻璃外，柳思芹正探着腦袋往門口往，好像兩軍交戰時刺探軍情的先鋒。

杜組長看了看俞鳴章背後的牆壁。

俞鳴章：“我的辦公室沒有監控，有什麼但說無妨。”

杜組長道：“經理，你就沒有想過最後一次我為什麼不去嗎？我在公司待了十幾年，帶組當監察組長也不過幾年，現在每年能拿五十萬的薪水，但這就是我的上限了，我的妻子全職主婦，孩子上國際學校，我沒有資格換地方。”

他接着說：“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本科沒上完就可以當經理，年輕，有能力又敢說話。我也有良心，但是這決定不了什麼，不是我做，也會有别人來做。”

俞鳴章聽得明白嘲諷，但不是很生氣，公司裡不少人都知道他是老闆兒子，他也早過了那種非黑即白的認知，豐厚的資源和較高的社會地位能幫他做成更多的事；他早已不排斥被稱為老闆的兒子——被架上高位不丢人，被架上去勝任不了才丢人。

他揮了揮手，讓人出去。

杜組長很有禮貌，“那您先忙，我先走了。”

他剛一關上門，就有人在外面敲門。

俞鳴章：“進來。”

柳思芹抱着一摞文件來找他簽字。

俞鳴章翻開便簽條标記的地方，刷刷簽自己的名字，就見柳思芹八卦地往前湊了湊，“經理，你跟杜組長吵架了？”

俞鳴章看着她，可能是眼神冷得有點兇神惡煞了，柳思芹把頭縮了回去，問道：“對了，經理，我下周會約龍禹哥到公司做試驗後第一次評估，你一起來嗎？”

俞鳴章又擡眼看她一眼。

柳思芹又打了個寒噤，這種事情還叫上一個經理，她覺得自己是不是有毒，但是一想到龍禹哥好像對他們經理很感興趣，又想到經理其實比她還小兩歲，在心裡默念了一聲：困難都是紙老虎；嘿嘿笑了兩聲，繼續不怕死地說：“我覺得龍禹哥還挺想認識你呢，他之前就還管我要你的微信，你加他了嗎？”

“是嗎？”俞鳴章反問道，他簽完最後一頁，把資料遞回給她，笑了一聲，“那我不去不行了；對了，以後這個項目的資料不用送到杜組長那兒了，直接給我。”

“怎麼了？杜組長犯錯了？”

“沒有，他負責其他項目。”

等柳思芹關上門，俞鳴章轉着筆盤點這點事情：龍禹的心髒的确出現了問題，是再生不均衡導緻的心髒不能均一傳導電信号，這是個極其細微的錯誤，逃逸掉所有影像的檢查，甚至平時都不會出現什麼問題；但倘若出現情緒波動，劇烈運動這樣的活動，是有可能再誘發的，那就會有生命危險。

當初的計劃是在原有的心髒植入生物支架，讓新生的細胞按照支架的誘導進行程序性生長——那這就是支架的問題，支架是由M國的華裔教授周鵬提供的，也就是那位跟他和龍禹很有淵源的教授。

幾年前，龍禹因為自己舉報他生氣；前段時間，又因為自己跟他走得近生氣。

俞鳴章落筆在白紙上畫了個攤手的火柴人，又接着往下複盤：這種錯誤在再生的過程中早就監測到了，但試驗過程的數據本就像一團亂碼，柳思芹看不出來也正常，她提交給杜組長，杜組長又換掉了，交給專家組的其實就是精心設計過的，完美無缺的數據。按照這批數據，應該可以申請下一輪更大範圍的試驗，甚至幫助該療法上市也不成問題；但倘若其中出現了問題，被揭發了，那柳思芹就是被推出來的替罪羊。

俞鳴章本來以為隻是杜組長想拿業績私自換掉的，但是經過剛剛那番對話，應該是接了高層的指示。

這個高層可能還是他爸媽。

他敲了敲桌子，那些刻意被他忽略的，遙遠的恨意又有故态複萌的趨勢。

就在這時，桌上的手機不停振動，将他的思緒迅速抽離回來，手機上變紅了一片，上面顯示：心率97，98，99……

龍禹平時的心率都是八十左右，俞鳴章心裡一慌，立即給那邊撥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