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枚符牌翻到另一面,會看到光渡的西夏文全名“光渡祿同”。
李元阙皺起了眉。
在光渡身上,他竟然什麼都沒有發現……
這不應該。
除了身上,他還能藏在哪裡?
這讓李元阙不得不去考慮另一種可能——難道那個地磚空層中,原本就沒有任何東西?
皇宮出入官員,皆有随侍陪同,光渡冒着這麼大風險甩開人,獨自跑進春華殿,隻為了打開這樣一個空無一物的暗格……
這說不通道理。
而剛剛短短的片刻,光渡将從暗格中取出的東西,會藏到哪裡?
李元阙雙眼從光渡淩亂的衣服掃過,他在觀察,光渡身上可能還有什麼地方藏着秘密。
他的視線慢慢移向了光渡的腰和腿。
外袍散開後,就連襯褲裡包裹着的雙腿輪廓,修長的線條也若隐若現。
……那裡,會藏着東西嗎?
李元阙深深吸了一口氣。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空氣中那冰醇的酒香,愈發勾人心癢。
軍中禁酒,他大概是太久沒有碰過酒了。
要不怎會在這狹窄、晦暗又塵灰遍地的廢棄偏殿中,感受到被美酒吸引般的心醉神迷?
随着李元阙的視線變化,光渡終于蹙起了眉。
可他也沒想到,李元阙竟然真的付諸行動,開始了最後的搜查。
光渡淺褐色的瞳中微光明滅不穩,像是極力在忍耐着什麼情緒。
直到李元阙的手再次移動時,光渡終于忍不住開口:“……夠了。”
短短兩個字,尾音卻是微微顫着的。
像是一聲歎息,更像是一聲喘-息。
李元阙看向光渡的面龐。
光渡敗下陣,“我說。”
李元阙手上的動作停下了。
他雙手停在一個讓光渡心神緊繃的距離。
隻要輕輕落下,就可以重複剛剛的檢查,直到光渡再也不能承受,心甘情願地回答他的問題。
李元阙盯着他的眼神,在黑夜中顯得無比晦暗幽深,“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光渡的手臂已經被綁了起來,那一身規整端莊的長衣如今已然淩亂,領口向旁邊散開,露出裡面如無暇冰雪的膚色。
他整個人看上去是涼的,但吞吐的氣息是濕熱的。
他一邊呼出微熱的氣息,一邊蜷縮着身體,将身體向後仰,隻是為了避開李元阙的手。
連示弱的姿态,都這樣令人目眩神迷。
光渡眼尾泛起不自然的紅暈。
這一點紅,讓原本霜雪般疏離的眉眼,都浸了一層春水,天暖化凍,萬物冰融後,原本沉寂無波的水面上,就盛出一汪碎星似的粼粼水光。
形容一個青年的詞有很多,英俊,挺拔,強壯……
不應該用“漂亮”這個詞。
但李元阙腦海中隻浮現了“漂亮”這個貧瘠而單薄的詞。
光渡緩了片刻,才讓自己聽上去更加冷靜鎮定,“你的所有問題,我都可以回答,但是你真的确定,這就是你想要的麼?”
話中有話。
李元阙望向他的目光,帶了深思。
光渡緩緩道:“因為這三個問題,對于此時的你,都不算重要。”
光渡的聲音沙啞,顯然是在剛剛的壓制中傷到了喉嚨。
但他原本的音色本就好聽,反而因為這份啞,更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潮意。
光渡再一次狡猾的繞開了問題,反而給李元阙抛出了新的問題。
他在等待李元阙的回應。
這一次,沒有立刻給出回應的人,變成了李元阙。
李元阙目光凝在了光渡脖頸側邊。
直到剛剛有形無聲的對峙後,光渡長發滑到另一邊,李元阙才看到了光渡脖頸上顯露的痕迹。
他默默看了片刻,才并起雙指,挑開了光渡耳畔的一縷發,徹底看清了那皮膚的模樣。
那是一片與他剛剛所有動作,都毫無關系的紅痕。
如白雪潑墨,玉面染污。
無比刺目。
李元阙漆黑的眸子燒着一把暗火,沉甸甸地叫人摸不透,也看不清。
“……原來那些傳言,都是真的。”
光渡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的瞳孔微微收縮。
而李元阙平靜地撤回了自己的手指。
他恢複了事不關己的冷漠。
驟然拉開的距離,如一盆臘月冰水,澆在了滾燙的血上。
他是半夜從皇兄寝殿裡出來的。
……滿身酒香,而他又帶着這樣的痕迹。
若是沒了這層衣服的遮蔽,這場在夜晚中鋪開的純澈白雪,是不是還會現出更多被碾污過的濁痕?
這個發現,如毒蜂的尾針,在李元阙心頭紮了進去。
明明力道很輕,卻深深刺入肉中,帶來綿長酸苦的疼痛。
李元阙變得疏離冷漠。
“我皇兄的床榻好爬麼?光渡大人?”
光渡木然片刻,突然開始用力掙紮。
但他的掙紮并不是為了脫困,而是為了避開李元阙的手。
滑涼如水的發,從指縫間墜落。
像一把抓不住的沙。
李元阙沒有挽留注定消逝的指間沙。
他隻是靜靜地看着光渡,“你不是麼?”
是什麼,又或者,不是什麼?
他不用說明,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
光渡以綁縛之姿,勉力擡起頭。
這是這個晚上以來,他第一次認真與李元阙對視。
就連李元阙都在這個安靜的對視中,收起了方才的神情。
在這一刻,他從光渡麻木的瞳孔中,感受到了某種悄無聲息、卻又浩瀚綿延的隐秘震動。
李元阙蹙起眉頭。
明明不都是事實麼?
可為什麼……
他看上去這樣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