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次日,石田治部在更衣時發現背後多了一行字。那行字從他的肩頭一直延申至腰間。
憂來思君不敢忘。
那個馬鹿……明明隻要當面告訴自己就好。
一切正如曹丕和三成預感到的那樣。從朝鮮撤兵僅僅是一個開始。
随着太閣亡故的消息被公開,德川的反撲來得如此之快。
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長的矛盾已經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三成因支持小西行長而遭到了武斷派的記恨。這讓家康看到了可乘之機……太閣屍骨未寒,家康便開始迅速拉攏與三成對立的武斷派,并違背太閣不允許大名之間聯姻的命令,私自與福島正則,黑田長政等人聯姻。
慶長四年(1599年)1月,三成以家康以沒有許可聯姻為由,在前田利家的支持下向家康興師問罪。家康無奈被迫于2月2日跟三成立下和約。
然而,正如太閣生前,五大老所簽訂的紙上誓書……這一紙合約對于本就沒打算遵守它的人而言并沒有什麼約束力。
很快,它就變得如同一張廢紙。
慶長四年閏3月3日,太閣死後唯一能制衡家康的加賀大納言前田利家病逝。沒過多久,在大阪就發生了針對三成的七将襲擊事件。
“根據佐竹義宣傳來的消息,武斷派以加藤清正、福島正則、黑田長政、細川忠興、淺野幸長等七将打算于四天後的13日夜襲。”
”利家大納言屍骨未寒……這群武斷派竟趁勢作亂!“
左近知道,此刻三成對這群大逆不道的混蛋憤概不已……然而……
“我們的府兵僅有兩百人。”
“若是加上我安排在大阪的雜賀衆……或可與之一戰。”
就在這時,另一個聲音從門邊傳來。曹丕似乎對這一出并不意外。
“和這群虎狼同在大阪,居然連一支禁軍也沒有,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
昔日,魏文帝自置武衛營于相府,以領軍主之,就是為了防止有人在天子腳下生亂。一旦王都動亂,王業的根基也會出現裂痕……而現在的大阪作為日本的政治中心竟還能出現武将襲擊大名宅邸的鬧劇,看來那個老猴子留下的天下确實早已處于風雨飄搖之中了。
“你把雜賀衆……悄悄安排在了大阪?”
三成以一種震驚,乃至陌生的目光審視着眼前的人。曹丕是什麼時候把雜賀衆安排在太閣腳下的?而且……這不僅僅瞞過了太閣的眼睛,甚至連同自己也對此一無所知。
“我以一介布衣的身份并不能調動什麼人馬,還好那支雇傭兵隻要給錢就能辦事。“
“我說的不是這個!那些人根本不是雜賀衆,而是你培養的死士,對嗎?“
且不提這件事稍有不慎便會身首異處……培養私兵這種大逆不道之事,自古以來便不會隻是為了自保這麼簡單……更何況此事是出自曹丕之手。
他難道……
“都一樣。現在隻需等那幫鬧事的家夥自己送上門來,然後重新控制住大阪的局勢。當然,也可以趁他們作亂時把帶頭鬧事的人做掉。”
是什麼能讓這家夥輕描淡寫地說出這種話?
不僅僅是三成,就連左近也被曹丕的手段吓了一跳,隻不過,眼前這位曹太郎犯了一個和自己相似的錯誤……
就像左近曾建議主公暗殺家康一樣。這種事,是不能告訴主公的。
”控制住大阪的局勢,然後呢?以豐臣家支離破碎為代價嗎?豐臣的敵人是家康,不是清正。“
”你是看不出來還是不願接受這個事實?裂痕早已出現了。他們是受德川內府的挑唆來殺你的!這都什麼時候了……“
”昔日高平陵之變,司馬師為其父在天子腳下培養三千死士,平時死士們散在民間,到了事變之日聚集起來,成了司馬家控制王都的關鍵力量。我若是用這群死士來掌控大阪,與當年篡權奪位的司馬氏又有什麼區别?!“
曹丕對三成的反應并沒有感到意外,他最大的弱點就是太過在意手段是否幹淨。然而……現在根本不是糾結手段的時候。
“但凡你有司馬懿的野心和手腕,也不至于讓自己淪落到這樣的困境。”
不知為何,聽到曹丕在自己眼前提起司馬懿,甚至還拿自己與之相比的時候,仿佛有一股無名的怒火在三成胸腔裡燒了起來。
“我不是司馬懿……也絕不會效仿那家夥!”
看着互瞪的二人,左近一時不知自己該勸誰,盡管他想說曹太郎的主意不錯,但他同時也深切地明白,自家主公絕不會做出這種事……
不僅僅是因為手段,更是因為……主公從未真正将清正和正則他們這幫一同長大的子将當作敵人。
曹丕注視着那雙倔強的眼睛,冰涼的眼神裡似有一絲灼痛。
“我知道。所以我想你赢。“
他說罷,便不再與三成争執,一言不發地離開了房間。
望着那孤寂的背影,三成一點一點感覺到了那些話裡沉重的分量。
自古及今 未有不亡之國亦無不掘之墓也。
說出這種話的大魏文帝……其實從未放下對于家國的執念。
說着不要學嵇康,要像山濤那樣審時度勢,懂得如何在大勢所趨之下自保……實則感懷着嵇康不向權勢低頭的氣節。說着不喜歡孟子的義,實則發自内心欣賞以身殉義的慷慨悲歌之士。
他們本質上一樣,都是在清醒之中依舊保持着熱血的馬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