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陰雨連綿。
林瑜抖了抖傘面上的水珠,才收起來進了公司。
早上來她看天氣不太好,趁着午飯時間,回家取了傘,果不其然在回來的路上就下了雨。
還有半個小時才到下午上班的點,但詭異的是,此刻的辦公區每個人都正襟危坐着,隻剩鍵盤敲打的聲音,安靜得有點可怕。
林瑜意識到什麼,放輕了腳步。
回到策劃部角落的工位上,坐在她旁邊的張霞才注意到她,壓低聲音提醒:“孫志中午又被那個魔頭訓了,心情不好,你小心點,别惹禍上身。”
張霞說着抿起唇,指了指上面。
孫志是她們策劃部的部長,脾氣暴躁,心情不好就會拿部員開刀。
林瑜的包都還沒放下來,攥着帆布包就搗蒜似的點點頭。
張霞看着林瑜緊張得眼睫毛都撲閃撲閃的樣子,不由露出一絲笑意。
她知道林瑜膽子小,總喜歡逗逗她。
說來張霞也覺得奇怪,林瑜這姑娘工作認真,模樣也标志,五官不說是大美人的級别,但至少格外柔和耐看,尤其那雙眼睛像顆葡萄似的圓溜溜的,看得張霞都母愛泛濫。
但在公司,林瑜卻沒什麼存在感。
想到此,張霞又安慰她:“不過也别太擔心,你到底是實習生,孫志應該不會為難你的。”
她話音剛落,林瑜還沒來得及吭聲,門被人一把推開。
“方藝靈,你這交的是什麼方案,牛頭不對馬嘴,狗屁不通!”
孫志的聲音,明晃晃的怒火,顯然被上面那位魔頭訓得不輕。
林瑜渾身一震,記着張霞的勸告,她連熱鬧都不敢看,垂着眸子,打開電腦準備把自己下午的工作安排完成。
電腦屏幕剛亮起,方藝靈委屈的聲音也緊跟着傳了過來:“舅舅……”
“你别叫我,”孫志捏着眉心,深呼吸一口氣才把情緒勉強平複,“你自個兒和封總監去解釋。”
聞言,不止方藝靈一下子哭了出來,連辦公區裡所有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替方藝靈默默祈禱。
封總監封澤就是張霞口中的魔頭,兩個月前從義清公司總部派任到這。
本來最初看到封澤那張驚為天人的臉時,衆人都覺得一片死寂的打工生活回春了,卻沒想到封澤正式開啟了她們整個運營部不見天日的地獄生活。
别的部門暫且不提,策劃部方案是可以改一百遍的,班是可以加到半夜的。
尤其本人性格古怪,情緒陰晴不定,毒舌得令人發指。
入職第一周,一向高傲自負的設計部部長就被罵得哭着跑出辦公室,從此,封澤的魔頭名号就在運營部屹立不倒,已經到了談虎色變的程度。
方藝靈才剛畢業沒兩年,是家裡寵着的掌上明珠,在公司裡也嬌滴滴的。何況連她這個舅舅都護不住她,可想而知魔頭發了多大的火,方藝靈要是過去,豈不是死路一條?
其中利害方藝靈怎麼不知,眼淚一顆接一顆掉。
她不想去。
忽然,方藝靈混亂的腦海裡閃過一張臉,她心中微動,擡起眼看着孫志抽泣道:“舅舅,對不起,那個方案是别人幫我做的,我也不知道會這樣……”
她越說,哭得越兇。方藝靈本來就長得好看,公司裡不缺追求者,不少人幫着她說話,讓她把方案真正的撰寫者說出來。
方藝靈紅彤彤的眼睛轉了一圈,落在一處角落,似乎是于心不忍,她咬着唇,沒有開口。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看了過去。
張霞是老江湖,女兒都工作了,哪裡不懂方藝靈的小伎倆,率先開口:“小方,你這是什麼意思?”
方藝靈吸了吸鼻子,視線緊緊鎖定着張霞身邊,正埋頭工作的身影,“林瑜,那天我媽媽住院脫不開身,謝謝你能夠幫我把方案完成。”
那聲音又輕又柔,乍一聽确實是滿滿的感激與真誠。
本身處事外的林瑜,冷不丁聽到自己的名字,愣了愣。
她倉皇地擡起頭,還有點發蒙。
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自己身上,意味深長,不知有幾分是同情,幾分是幸災樂禍。
林瑜的手心冒出了細細的薄汗,她對上方藝靈的視線,又低下眸。
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幾天前,方藝靈的确找這個借口,在下班時讓林瑜代寫了一份策劃方案。
方藝靈嘴上說着家人住院,實際上晚上的朋友圈的場景卻是在派對,逍遙快活,絲毫不避諱在公司加班到深夜十點的林瑜。
“但是方案終歸不是我寫的,要是封總監問起來細節,你是不是更熟悉一點?”方藝靈端的一副可憐樣。
一旁,孫志瞥了眼林瑜,他才想起來這是半年前來的實習生。
方藝靈母親到底有沒有住院,孫志心裡門清。
但他總不能真讓方藝靈去挨罵。
這個實習生看起來唯唯諾諾的,印象裡也沒給公司帶來什麼貢獻,就算封澤把她開除了,于他也沒什麼影響。
“小林,既然是你寫的,那就你去吧。”
……
電梯門打開,林瑜懷着忐忑的心情,叩響了辦公室冰冷的門。
“進。”
清冷淡漠的嗓音,含着霜雪般的涼意。
走進去時,男人還在電腦前工作。
他眉眼冷峭,鋒利的輪廓線條暈染出淡淡的寒意,大概是煩心事太多,男人分明的下颌緊繃着,周身氣場凜冽得讓人退避三舍。
“封總監。”林瑜還是站定了,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孫部長讓我來拿方案。”
聽到聲音,封澤動作微頓。
他擡起眼睫,漆黑的瞳仁冷淡而疏離。
冰冷的目光落在林瑜身上,男人有些意外。
下一瞬,他瞥見手邊那份被自己批鬥得一文不值的方案,封澤拿起來,漫不經心地掃過上方的名字。
他揚眉:“你寫的?”
林瑜“嗯”了一聲,垂下的睫毛很長,輕輕顫抖着,“很抱歉。”
“林瑜,你長本事了。”封澤靠着辦公椅,微微打了個轉,手裡的方案被男人捏着随意翻了兩下,扔到她面前,“替人賣苦力就算了,還能寫出這種不着調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