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

程漾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裴亦舟瞬間覺得剛才給他打了十幾個推銷電話，以為他成家了催他報幼兒輔導班的也沒那麼讨厭了。

可能隻是某個人留錯了他的号碼，大數據才定位錯了。

他快速掃了兩眼程漾，注意到對方也在看他。

程漾擡頭聽得那樣專注，時不時還會眨一眨眼，但從未把視線從他身上挪開。

看他這麼認真做什麼？

發燙過電似的，裴亦舟先敗下陣來。

他第一次對别人的話問到底，漫不經心卻又飽含期待地說：“理由呢？”

讓他留下來的理由。

——“明天學長不是也回去嗎？你可以和他一起，他好像不會開車。”

清晰的話語從耳邊傳來，裴亦舟額角跟着跳了下。

“所以你是希望我留下來給我哥當司機？”

他說話的語氣依舊平淡，但程漾覺出點有了點不同。

這幾天出去玩，李雲霁都是請的司機帶他們轉悠，後來才知道原來他還沒考駕照，說是以前出過車禍，心裡有陰影。

但他不願意這麼做麼？

她還以為裴亦舟回來的目的就是送李雲霁回去，現在看來好像不是。

程漾不太确定問出口：“你不想嗎？”

“沒。”

裴亦舟回得很快，沒多久又恢複了平日裡懶散的模樣。他站得筆直，答完之後，丢下了一句“還有事”就走了。

“要開始了，你還站這兒幹嗎？”等遊佳過來問時，程漾已經在人群中找不到裴亦舟的身影了。

她沒打算多想，台上主唱的聲音響起，情緒被調動起來，她跟着遊佳往視角最好的地方擠過去。

站在人群中央，四周的人都跟着鼓點搖擺晃動，程漾從擺動的手臂中窺見台上幾個男生的身影。

接近七點，日落海邊，天空被暈染成迷幻的顔色，橙紅和暗紫交錯。伴随着黃昏，樂器和人都仿佛被渡了一層光。

舞台上的人始終是閃閃發光的。

“漾寶，你說你喜歡他們樂隊多久來着？”遊佳在貝斯律動的節拍中扭過頭來問她。

“六、七年吧。”

現在回想起來，那是她大學生活中挺普通的一天。

因為各種事情失眠了大半個月，吃了褪黑素也不管用，隻要一閉上眼就是痛苦的噩夢。

她沒辦法在安全感缺失的情況下入睡，也索性不再強求，程漾選擇半夜從宿舍離開，最後選了學校裡安靜的天台吹風。

深夜裡的校園過于安靜，她百無聊奈地刷着手機，從一個貼吧裡看到有人做助眠音樂推薦合集。

Astr樂隊。

程漾第一眼就覺得這個樂隊挺有意思。

Astr，星星，天空，經常作為和天文相關的單詞前綴。

都是很美好的詞。

抱着試一下的态度，程漾翻遍幾乎所有相關的帖子，才找到試聽他們宣發的第一首demo的方法。

她戴上耳機，點開播放的那一刻，清澈幹淨的男音随着點點器樂聲傳來，中間夾雜着一段很平緩溫柔的說唱，和她以往聽過的風格都不一樣。

像是在叙述着一個故事，等待着一個人歸來。

這人說粵語真好聽。

這是程漾對他的第一印象。

盡管沒見面，她大概可以想象出對方是一個很溫柔的男生，長相大概是清風霁月的學長哥哥那一類型。

循環播放了兩遍歌曲，有了點睡意，她重新回到宿舍，閉眼躺下，出乎意料，她當天晚上睡着了。

噩夢大人或許也看在她失眠過于痛苦的份上，沒再糾纏。

程漾睡了上大學後的第一個好覺。

第二天她興緻勃勃地去找主唱叫什麼名，然而還沒找到，再一點開本就不穩定的網頁，就發現demo都被撤了。

後來她在各大平台翻找，但再也沒有聽過那首歌。

不過僅在之後一年，Astr樂隊因為另外一首歌在網絡爆紅。

風格仍然延續之前的那首demo，但唱的人卻不再是同一個。

程漾沒因為這一點放棄，她是看着樂隊成長的，養成的快樂也讓她一直堅守。

“所以呢？你那主唱哥哥後來也沒再歸隊？”遊佳在中場休息時聽她講完了故事的全部。

“沒有，可能有更好的發展了吧。”程漾自動忽略她對别人的稱呼。

“不過也算是給我提了個醒。”

“什麼？”

“以後東西都要及時備份。”

程漾邊說邊解釋：“也挺感謝他們的，後面我寫論文從來沒因為沒保存丢過。”

遊佳：“……”

音樂節在晚上十點結束，燈光熄滅的那一刻，沙灘上躁動的氛圍歸于平靜，樂隊成員鞠躬道謝，随後是整齊劃一的掌聲。

幾乎不用人來維護秩序，所有粉絲自行退場。

程漾和遊佳跟着隊伍走，幾分鐘後出場，再回頭一看時，原本擠得水洩不通的地方隻剩下了寥寥幾個人。

遊佳活動了下剛才因為蹦得太起勁而發麻的小腿，有感而發：“除了沒要到簽名之外，其餘的今天簡直完美了。”

“沒要到其實……”

程漾正打算接話，遠方忽地走過來一個人讓她愣住了。

遊佳的動作也停下了，愣愣地戳了一下程漾，問：“那個，漾寶，阿遲是在朝我們走過來吧？”

沒等她回答，阿遲停在了她們面前，從兜裡摸出兩張明信片出來，遞過來，笑着道：“感謝支持，希望能讓你們覺得更圓滿點。”

-

離沙灘不遠的燒烤攤到了生意紅火的時刻，小推車前圍着一堆嗷嗷待哺的遊客，邊等邊觀看說是隻做地道羊肉串的大叔烤肉。

離着小推車不遠的幾米，擺着幾張木桌，每張圍着四把小矮凳，客人可以選擇在這兒吃或者打包帶走。

不過眼下這個點了，坐的地方也沒了空位。

周知讓邊刷着手機邊吃串，幾串下肚，他想起對面還有個一直沒說話的人來。

“舟舟你不吃？”

裴亦舟掃了兩眼桌上的東西，淡淡道：“不吃，沒胃口。”

行吧。

大少爺一星期有五天不想吃東西。

周知讓還挺樂意這時候和他出來吃東西，把烤串全部攬自己這邊，于心不忍又提了一嘴：“那我全吃了哈。”

“嗯。”

得到肯定，周知讓邊吃邊扒拉朋友圈，看到有趣的還不忘和裴亦舟分享。

畢竟吃人手軟。

隻不過裴亦舟大多沒什麼興趣，嗯啊噢幾個字足以應付他。直到他扒拉了一口雞腿，就着飲料喝的時候，眼睛瞥到朋友圈裡更新的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