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手機突然震動，兩人後知後覺分開。

裴亦舟迅速拿起手機起身去外面接，出去之前隻丢下一句：“你随便點，我都行。”

出了店門，緊繃着的神經放松下來，他站在樓道口吹了會兒涼風，等着電話聲即将挂斷時，才回過神來點了接通。

“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做什麼呢？”李雲霁向來脾氣好，就算等了半分鐘說話也依舊平緩。

裴亦舟沒聽。

他腦子裡止不住地複盤剛才的場景，垂在身側的手握緊了又松開。

是不是太明顯了點？

他從來沒有過和人打招呼還幼稚地從背後拍一下的習慣，也沒有過别人說一句話他就心神不甯的狀況。

今早分開時為了不讓人看出異樣，他有意沒有停留，但從在校門外看到程漾的那一刻起，這點克制就被推翻了。

受企業家他爸的影響，裴亦舟做事也會習慣性地評估成功的可能性，沒有十拿九穩的他很少會直接冒險。

除非。

特别喜歡。

裴亦舟仰頭輕呼了口氣，清俊的臉隐在夜色之中，他眼底的光暗了又亮。

“問你話呢？”

手機裡傳出他哥的聲音，裴亦舟心不在焉回答：“和……”

兩個字已經到了嘴邊，但他說不出口，于是又收了回去，答道：“和朋友吃飯。”

他的語速很快，李雲霁沒聽出其他的意思，隻順勢道：“這個點了才吃晚餐？诶，我說你吃東西怎麼老是不按飯點，知不知道……”

後面的話在耳邊自動消了音，裴亦舟沒什麼興趣地向下看了眼，目光兜兜繞繞最後又回到了店裡，透過玻璃窗看到坐在桌邊的人正拿着手機玩。

橫屏卡着，表情認真，像是在研究什麼難題。

沒等他仔細看清楚，電話裡的音量突然加大：“臭小子你是不是又沒聽我說話？”

裴亦舟慣來會應付他哥，随口答道：“昂，沒，聽了。”

“行，那你說說我剛講了什麼？”

裴亦舟收回視線，根據剛才零碎聽到的幾個詞，組織出大概：“你說你下午吃了一家還不錯的火鍋，本來想回家但是想沒打到車，所以現在帶着胖……千歲在外面遛彎。”

為了增強可信度，在他哥又唠叨些其他的什麼時，他還把平常習慣性說的嗯重複了一遍，一律用“嗯嗯”回答。

幾分鐘後，李雲霁怒氣沖沖挂了電話，裴亦舟如釋重負回到店裡。

他過去的時候，桌面上已經擺滿了菜品，程漾還沒動筷，依舊低頭在擺弄着手機。

等湊近了，發現她在玩遊戲，不過正好卡在一關過不去。

三個人組的隊，隻有程漾落在後面。

裴亦舟看了眼她的賬号，是新的，大概是第一次玩，規則還不太明白。

正進行到激烈處，程漾沒注意到他在身邊，再又一次嘗試失敗後，對隊伍裡的周知讓和遊佳道歉：“抱歉啊，好像過不去。”

周知讓向來有耐心，認真指導：“沒事，你慢慢來，教給你一個技巧，你就跟着隊伍最強的那個學，看他怎麼玩，第二關你就能上手了。”

程漾領悟能力強，照他說的做了，歸納總結出規律，沒一會兒就過了。

顯示通關的那一刻，她看到周知讓的積分排在第一，好奇地問：“你也是跟着别人學的？”

“我還用……”自誇的話還沒說完，周知讓收了回去：“行吧，都是朋友了，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跟舟舟學的。”

“下次玩可以和他組隊，我保證我兄弟帶你躺赢。”

周知讓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回頭反應過來：“不是，你倆沒在一起？”

他這句話一出口，程漾下意識地從右側看往門外，還沒掃過去呢，裴亦舟就在她對面坐下了。

對方很快地避開了她的視線。

程漾低頭退出遊戲，對着聽筒回話：“在。”

聽到這一個字，裴亦舟眼皮跳了下，不動聲色地又看了過去。

“那我們先吃飯了，晚上再約？”

周知讓連再約都沒說了，跑得比兔子還快：“拜拜。”

音效一關，兩人之間隻剩下咕嘟冒着氣泡的湯底沸騰聲，程漾照着店員推薦的先下了幾樣葷菜。

煙霧缭繞，她從中窺見裴亦舟的臉，主動開口：“周知讓說你玩這個很厲害。”

頭一回被人誇了還有點不好意思，裴亦舟心裡跳躍了下，表面鎮靜地說：“以前為了對比同類産品玩的。”

程漾虛心求教：“有什麼經驗麼？”

聊到正事了，剛才被撩撥起來的情緒慢慢放松下，他回答：“競速類的遊戲大差不差，一般設置就是阻礙和助推兩類道具，規避阻礙，利用外力，另外看好遊戲規則就行。不過除了這些，其實還有一個更簡單的方法。”

“嗯？”程漾看過去，目光落在他滾動的喉結上。

“氪金升級裝備，優化自身性能，部分遊戲的流水就從這裡來。”

“但遊戲要做長遠的話，氪金隻是一方面，畢竟大部分玩家更注重的是體驗，要是憑花錢就能拿到第一，那也沒什麼意思。”

程漾點點頭，夾了塊菌湯鍋裡的筍幹裹着辣椒咽飯，吃完後才問：“你應該很喜歡你的工作？”

從裴亦舟對待工作這一塊的态度，不難看出這一點。

不過裴亦舟沒想到話題會轉到這兒來，愣了下，然後道：“還行。”

無論是對人還是對事，裴大少爺的喜好向來分明，不喜歡的半點耐心都不會分過去，更别說還需要長期相處了。

所以他這兒的“還行”其實分量挺重。

“那下次能帶我一起玩嗎？”剛開始接觸新鮮事物，正是上頭的時候，程漾滿懷期待地看着他，眨了眨眼。

為了方便吃飯，她把原本散落下來的長發紮成了高馬尾，耳側留了點小碎發，額頭沒了遮擋，露出整張白淨的小臉。

水潤的杏眼因為面前的煙霧更添了幾分靈動。

就這麼一下，裴亦舟的心就被攪得亂七八糟。

他睨了程漾一眼，心說知道下次什麼意思麼？

約定了就會給人希望。

如果你告訴我下午四點來，那我從三點就會開始期待。

但口比心快，裴亦舟沒想明白就答應了，面不改色地嗯了一聲。

手上動作也沒停，他看程漾喜歡吃筍幹，拿公筷又下了一點進去。

成功抱上大佬大腿，程漾剛才那點因為沒通關而受挫的情緒被一掃而空，話也多了起來，邊吃邊和對方聊天。

她的性子就是如此，熟了之後和别人聊天，基本上是想到哪說哪，沒有固定的主題。

她爺爺也正是因為這樣才嫌她煩，說是叽叽喳喳吵死了。

于是在叽裡咕噜說了一大堆之後，程漾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自己的話是不是有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