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是露天的，在主體建築的三層樓位置。寬闊的場地上支着十幾張鋪着餐布的桌子，桌上放着花瓶和餐前小食，每張旁邊有白色遮陽傘撐着分隔開來。

坐在桌邊往一旁望去，看到的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感受到海風吹過來，程漾看了眼四周的情侶，才想起來：“我們好像還沒訂位置。”

裴亦舟領着她往前走，頭也沒擡回應：“我提前訂了。”

說完了才意識到有點露陷了，他又補了句：“在車上選的。”

程漾點點頭，忍住笑坐在了他旁邊。

露天的這一層因為能更好的欣賞海景，所以餐位費也高點，或許也正因為錢給到位了，服務員上菜速度挺快。

沒一會兒，各式各樣的海鮮擺滿了餐桌，一些熟食可以先吃，新鮮的蝦蟹則需要現蒸。

裴亦舟幫她調了醬汁，順道把熟食換了個位置，擺到她面前。

“先吃這些。”

“哦。”

餓了一下午，程漾也沒客氣了，端着醬汁一盤盤試過去，舌尖和心靈同時得到滿足。

這個時節吃海鮮最合适不過，何況還是在海邊。

餐廳放着舒緩的鋼琴樂，盡管周圍人不算少，但各自都十分有分寸地都是在緩緩交談，不存在任何嘈雜的聲響。

歇息的空當往海面看去，夜幕下的大海呈現出深藍色，浪花拍着礁石，遠處石橋上立着紅白色的燈塔。

聽着音樂，吹着海風，程漾吃到喜歡的就會情不自禁地眯一下眼，在桌子底下晃一晃腿。

等貓似的風卷殘雲吃了一半，程漾才發現旁邊的人幾乎沒怎麼動筷。

“你怎麼不吃？”

“噢。”

裴亦舟立即收起思緒，三兩下夾了塊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玩意的東西塞進嘴裡。

“诶，你——”

程漾都沒來得及阻攔，他不喜歡的番茄醬汁味就在舌尖蔓延開來。

程漾給他遞了杯水：“我都還沒說完呢，你就去夾了。”

他的心思全在程漾身上了，哪還有别的去考慮其他的。

這下吃到難吃的番茄也隻好認了，壓着情緒強裝鎮靜地說：“還行，這家餐廳的醬汁味沒那麼濃。”

程漾哦了一聲，停了會兒又問他：“那我再點一份？”

裴亦舟看了她一眼，被逼地說實話：“……難吃，不準點。”

程漾笑出了聲：“好吧。”

兩個人磨磨蹭蹭花了兩個多小時吃完。

從天台下來，程漾去牽放在裡面的貓貓狗狗，裴亦舟先拉住了她。

“還有事沒做，等會兒再過來。”

程漾隻好和小家夥說再見。

裴亦舟帶着她往沙灘上走。

眼下人不多，隻有零散的幾個在附近打排球，還有小孩兒在海邊踩着月色撿貝殼。

風浪的聲音實際上更大些。

散了一會兒步，風景也看得差不多了，程漾擡頭問身邊的人：“要去做什麼嗎？”

裴亦舟一直不說話，牽着她的手也從一出餐廳就松開了。

程漾有點摸不準他的意思。

裴亦舟在這時停下，轉過身來很認真地看了看她，半響，才開口說：“我過去拿點東西。”

程漾點點頭，乖乖站在原地等他。

她的視線從遠處的海岸線掃到附近的燈火通明的餐廳，無意間瞥到椰子樹下有一對情侶在擁吻。

她不太好意思地挪開眼，隻好盯着海面。

就在她思考裴亦舟去拿什麼東西時，兜裡的手機忽地震了幾下。

裴亦舟給她打了視頻電話。

“喂？”程漾邊接通邊往四周看去，并沒有看到熟悉的人影。

他那邊也是漆黑的一片，隻能聽到細細簌簌的聲音，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差不多過了半分鐘，裴亦舟開口問她：“現在是幾點？”

程漾也忽略他也有手機這回事，主動看了下時間，有點懵地回答：“九點五十二。”

裴亦舟嗯了一聲，又告訴她：“九點五十三的時候會放煙花，要拍視頻麼？”

程漾下意識回答：“拍呀。”

“拍的話先開錄屏。”

懶散的嗓音隔着聽筒傳來，程漾照做了，沒覺得哪奇怪。

她疑惑地是另外一個：“不過這裡有嗎？”

程漾知道這裡的海邊每到固定節日會有人放煙花，但最近并不是什麼特殊日子。

“沒。”

程漾正準備認同地點點頭，又聽到那邊說了句：“但有隻屬于你一個人的。”

沒來得及思考這句話的含義，聽筒裡傳出兩個清晰而簡明的字。

“程漾。”

“轉身。”

與此同時，程漾身後忽地傳來煙花迸發的聲響。

“砰——”

噼裡啪啦的，在海邊寂靜的環境中格外突出。不止是她，沙灘上的其他人也看了過去。

“砰砰砰——”

缤紛的煙花在灰藍色的夜幕上綻放，将昏暗的夜景點亮。

視頻電話還在繼續，程漾在屏幕裡窺見從那邊走過來的人。

裴亦舟手上抱着很大的一束花，背後是不斷往四周延伸的花火，風吹起襯衫衣擺，除了煙花，他就是那塊黑暗中唯一的亮色。

程漾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随着煙花綻放的聲響不斷加快。

那種無法言語的感覺從心髒噴湧而上，貫穿全身。

盡管她有預感，但在真切地看到喜歡的人捧着花，穿着正裝，從光亮裡走出來時，她還是一瞬間停止了呼吸。

裴亦舟腿長，沒幾步路就到了她面前。

程漾看到他的碎發被海風吹起，蓋住了一點眉眼，但他沒注意。

她看着裴亦舟的手在輕微地顫抖，握着花束的手緊了又送，臉上是平常幾乎不會流露出來的緊張情緒。

“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但是好像被你發現了。”

說完這一句，他停了下，輕呼了口氣，才繼續用極為清澈認真的口吻說話。

“可能時間、地點都不怎麼合适，也還有很多地方和我計劃中的不太一樣……”

裴亦舟頭一次體會到緊張到無法完整地說完話的感受。

他隻有一半的把握程漾會答應，但腦子裡卻時不時會想着被拒絕了怎麼辦？

如果挑破了這層關系，那就注定了沒法再成為朋友。

隻能向前一步變為戀人，或者糟糕點的，後退為假裝互不相識的陌生人。

有些事情一旦破了個口，就沒辦法阻止。

不管結果如何，裴亦舟還是打算繼續把話說完。

“以前覺得，談戀愛沒什麼意思，很多事一個人也可以做。”

但是遇見你之後，發現連吃飯、散步這樣簡單而又平凡的小事，都覺得兩個人一起更有趣一些。

現在想想，好像耽誤了太多時間。

如果沒那麼多誤會，他們可能有更多的時間去磨合，去感受彼此。

不過可能正是因為不确定，所以才更加顯得珍貴。

如果一開始就知道後來我會喜歡上你，那麼中間的過程将索然無味。

這些話在裴亦舟心裡練習了不止兩三遍，但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很難說出來。

不僅手克制不住地有點抖，大腦也有了宕機的傾向。

在他繼續嘗試強行壓下心中忐忑的情緒時，程漾忽地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裴亦舟彎了下腰，然後看着她踮腳，在自己右臉親了一下。

不帶任何别的意味的吻。

程漾很快就分開了，扣住他的手，心跳和他一樣快，笑了下，告訴他說：

“你别緊張，我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