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漾忍住了想去抱裴亦舟的沖動，繼續說了下去。

“剛才和我說話的男生，就是我的醫生。”

她揉了下眼睛：“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但是其他的，你能等等我……”

“等我以後好一點了，再說嗎？”

她的聲音低了些，像是消散在風裡。

程漾在這一刻意識到，好像比起以前的那些事，她更在乎的是裴亦舟因為這些對她的看法。

在一起之後，她一直在糾結要不要把事情全部說出來。

她相信裴亦舟，但是在全然的信任之外，又有未知的恐懼。

那些不堪、灰暗、陰沉的過往，她并不想讓任何愛她的人知道。

裴亦舟無疑是在這一類之中的，然而又好像不一樣。

“……可以嗎？”程漾又問了一遍。

這次的聲音比前面的還要低，充滿着不确定。

她的情緒變化落在裴亦舟的眼裡。

裴亦舟忽地挺難受。

也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生根發芽的。

可能是從很久之前看到她一個人從醫院裡出來，在天橋上散步開始。

可能是在聽到歲歲說她經常去心理咨詢室，每次都悶悶不樂開始。

可能是剛才她拉着他的手，把這些告訴他開始。

喜歡一個人總想着把最好的給她，但是那些過去的事，他卻沒辦法觸及，隻有無能為力地看着。

這樣看着她難過。

裴亦舟深吸了一口氣，别過臉緩了一會兒，緊接着就迅速彎腰把程漾抱進懷裡，和她臉貼着臉，很确定地回應說：“你想什麼時候說都行。”

他的吻落在程漾的額頭、眼角、臉側，最後還是覺得不夠，隻能埋在她的脖頸處，低聲又說了句：“抱歉。”

如果還有我能做的，就好了。

程漾怔愣了下，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一時間忘記了回應，隻任由他用力地抱着自己。

其實她沒有那麼痛苦，有人願意聽她講述，更多的是說出來的釋懷，至少現在、眼下的這一瞬間，是這樣的。

然而她被裴亦舟抱着，感受到他的氣息，他話裡的珍惜，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也消散了，隻剩下真實、滿滿當當的安全。

程漾伸手環住了他的腰，低頭靠在他懷裡，很平靜地享受了這一片刻的安心。

-

開車回家已經是十點之後的事，車停在小區門口，程漾沒拗過裴亦舟，還是讓他陪着自己走路進去。

他們沿着石闆小路走，兩邊就是各式各樣的樹，路燈光從盡頭斜照過來，樹影在地上交錯。

沒多遠的距離，一會兒就到了。

在廣場上耽擱了太久，浪費了一段時間，照理說送到這就差不多了，何況兩個人明天還有工作。

程漾知道他這兩天沒怎麼睡好，而且因為自己的事，可能還讓他擔心了，想了想，先松開了他的手，輕聲說：“那我……”

她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了，遠遠看到家裡的燈亮着，裴亦舟問她：“爺爺奶奶回來了？”

程漾的注意力還停留在他牽着自己的手上，沒太聽清。

“嗯？”

裴亦舟又重複了一遍：“家裡開着燈的，是不是爺爺奶奶回來了？”

程漾看了下手機，她詢問的消息老人家還沒回。

“還沒有，可能是我弟在家。”

裴亦舟應了一聲，頓了下，又問：“他最近應該是在忙保研的事？”

程漾點點頭：“嗯，要交材料投夏令營，還挺忙的。”

等了片刻，見他沒有話要問了，程漾指了指身後，接上剛才沒說完的：“那我回去了。”

目光慢慢地從她臉上掃過，最後定格在她的眼眸，裴亦舟站在路燈下，就這樣和她對視着，輕聲應道：“嗯。”

好像還不夠。

程漾想了想，又說了一句：“你也早點休息，别熬夜了。”

“昂。”裴亦舟垂着眼眸，喉結滾動了下，又補了句：“知道了。”

該交代的都交代了，但誰都沒有要走的意思。

兩個人站在路燈下，地上的影子交疊在一起，難舍難分。

準備走時，裴亦舟忽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再次開口：“不是還有事沒做麼？”

程漾停住了腳，沒太明白：“什麼？”

裴亦舟看着她，沒說話，又像是在思索着怎麼開口。

程漾想了起來，心領神會，和他說：“晚安。”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裴亦舟咳了下，卻答：“不是這個。”

不是麼？

程漾想了想，讓他彎下腰來。

裴亦舟照做，她就湊過去親了他一下，但這次不同，程漾沒有立即離開，手依舊搭在他的肩膀上，額頭相碰。

靠得太近了，裴亦舟眼睫輕顫了下，程漾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眼睛很好看，幹淨澄澈，睫毛長直，和他對視時，總能感受到傳達出來的少年堅定和熱忱，永遠有着光亮。

但其他波動的情緒，隻有程漾一個人能夠辨别出來。

也因為她，才會顯露出往常所不有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