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甯宮中,楚蓉用過藥膳後正在榻上閉目養神,手裡抱着皇帝賜給她的寶珠,這寶珠聽說可以溫潤人的身子。宮女又給殿中的鎏金竹節熏爐添了點安神香,輕煙縷縷散在大殿中。
“貴妃,公主來了。”
“我的秋兒來了?”楚蓉從踏上起身,就看到了奔過來的沈秋冷。
“母妃。”
“怎麼了這是?”楚蓉眼尖,一眼就看到沈秋冷的手上還在流血,趕忙吩咐宮女取來藥,替沈秋冷包紮,“怎麼流這麼多血啊?”
沈秋冷才想起自己忘記包紮傷口,看着母親擔心的神情,她搖搖頭,“沒事,這都是小事。母妃,女兒有話想說。”
楚蓉聽懂了沈秋冷的意思,屏退了下人。
“母妃,您的病怎麼樣了?”
“還是老樣子,”楚蓉咳嗽了兩聲,“秋兒有皇兄的消息了嗎?”
“皇兄他,一直沒來信。”
三個月前西北五群遭遇大旱,本有東裕糧倉後援,可沒想到糧倉遭遇大火,燒了整整五天,燒光了糧倉的所有存糧,也燒盡了西北的希望。派過去的赈災遲遲緩解不了西北的問題,五群的人先是啃食樹皮,幹草,後來人食人,死傷過萬。
而糧倉起火,赈災官員貪污,耽誤赈災時機的證據直指吏部尚書杜寂,一夜之間尚書府被查封,府中人全部入獄。大理寺核實證據上交皇帝,皇帝勃然大怒,杜府全部判死刑,牽扯官員處死的處死,罷免的罷免,朝堂上血流成河。
太子府和杜府向來走得近,杜晚景也是太子府的客卿,雖沒有直接證據,但遭受牽連。為此皇帝特派太子主理赈災,戴罪立功。
隻記得當時聖旨來到東宮的時候,沈秋冷也在,她哭着抱着沈睿弦,“皇兄,皇兄,不要走...”
沈睿弦隻是揉了揉她的頭發,“秋兒不要哭,皇兄很快就會回來的,你要照顧好母妃。”
“不要,不要留秋兒一個人,阿景,阿景還沒回來,皇兄你不要走。”
聽到沈秋冷提起杜晚景,沈睿弦頓了頓,擦去沈秋冷的眼淚,“秋兒,這隻冷箭刺得又快又急,你在皇城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說完沈睿弦便拿着聖旨走出了東宮,帶着一行人,策馬去了西北。
隔天楚貴妃中毒,命懸一線。
沈秋冷守在長甯宮守了一天,那時不過才入秋,沈秋冷卻覺得凍得慌,好像在那一天凍死了一個天真會撒嬌的小姑娘。
她終于等到母妃醒來,吩咐母妃貼身宮女無論出任何事都不要打擾母妃,然後便起身,跪在了她口口聲聲叫着父皇的男人的寝殿外面,求他不要處死杜晚景,求他讓杜晚景入公主府。
沈秋冷不記得是誰跟她說,杜府才被嚴懲,太子才走出京城,她不該再繼續鬧,否則連她的公主府都不保。
但五天之後死刑就會被執行,如果救不出來杜晚景,這幕後之人怎麼抓的出來?他們的冤屈該如何洗刷?
盛京的天上黑雲壓城,悶雷滾滾,卻不起一點風。壽安殿中的燭火早已亮起來,暖黃色的光包圍了整個宮殿,也灑了一些出來,卻獨獨停在了沈秋冷前面。
沈秋冷跟那人說,他是我父皇,最疼愛我的父皇。
說得沈秋冷自己都覺得假,君臣為先,父子為後,這個道理她這輩子都忘不了了。
沈秋冷跪了三天三夜,昏了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公主府。身邊宮女說皇上準了杜晚景入公主府。
聽說是皇上念即這麼多年來對母妃的情誼,還有外祖父安國公上書,才換來了杜晚景以奴籍入公主府。
沈秋冷聽完宮女的彙報,沒管自己的身體,直接去了大明宮。
積了這麼多天的陰雲,終于在這天下了入秋後的第一場大雨,豆大的雨點打在沈秋冷身上,流進了她的眼裡。她跪在含元殿門口,叩謝皇恩。
聖旨發出之後,楚蓉沒有為沈睿弦求過一次情。在出城之際,也隻是讓人囑咐過沈睿弦,除上報朝廷的信外全部寫給公主府,不要寫給長甯宮。
楚蓉為的就是切割她和太子的關系,讓這次的火少波及一點長甯宮。保住她在宮中的位置,不落皇恩,才能讓沈睿弦早日重新獲得恩寵。
但沈睿弦的事終究是讓楚蓉分心了,中了暗中之人的毒害,差點滿盤皆輸。
“不過母妃放心,皇兄能處理好的。”沈秋冷将楚蓉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裡握着。
“母妃知道。倒是秋兒你今天來是何事?”
“公主府有幾個人還需要母妃幫忙查下。”沈秋冷拿出來一張名單,遞給楚蓉,裡面寫了三個名字。
楚蓉接過名單,展開看了看,目光不禁狠厲了起來,“他們的手是越伸越長了,太子離京,本宮病重,就以為我們真得不行了?”她的聲音不重,卻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這是掌管後宮多年來,在楚蓉身上留下的痕迹。
“其他的女兒都看得差不多了,隻是這幾個人藏得有點深,女兒有些拿不準。”
楚蓉喚來自己身邊的大宮女竹蘭,将名單遞給她,讓她速去派人查清楚,同時吩咐她讓小廚房做些甜湯來。
“弦兒不在,辛苦秋兒了。”
沈秋冷搖搖頭,“母妃有知道北域将軍府的什麼事嗎?”
“将軍府?”楚蓉回憶這些天的事,陪皇帝下棋的時候聽他和大臣聊起北域,倒是提過鎮北将軍府,“樓小将軍穩定北方戰事,回京禀報北蠻求和,算是這最近唯一的喜事了。你父皇龍顔大悅,說要重賞。估摸着明日早朝就會詢問樓小将軍想要什麼賞賜了。”
“若是樓小将軍想要求娶女兒呢?”
楚蓉看着沈秋冷的面龐,微微沉思,“不是沒有可能,隻是...”
“隻是這對他來說自然不是什麼好的選擇,甚至會可能直接惹怒父皇。”沈秋冷接了楚蓉的話。
誰不知道昭樂公主為罪臣之子求情求了三天三夜,如今與公主府牽扯上聯系,就是自己往火坑裡跳。
“隻是此步雖險,勝算卻大。這時候表心意,沒想到樓家也摻和進來了。”楚蓉眸光加深,“你這麼問是将軍府對你說了什麼?”
楚蓉暗想,樓家世代鎮守北域,很少回到盛京,自是很少攪合争權。現在來盛京求娶,難道是在西北五郡的事上也提供了一份力?
“樓小将軍今天光臨公主府,親口對我說的。”
聽到這句話,楚蓉反而放松了神經,讓安神香淡淡的香味安撫着她。
“秋兒國色天香,這是什麼時候将小将軍的心拿走了?”
“母妃,還打趣女兒。”沈秋冷無奈淺笑,“我懷疑北域沒有看起來這麼平和。”
西北和北域的關系,要麼同生,要麼共死,樓家隻要還有顆為了北域的心,他們就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