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tract 02
知霧不僅沒什麼争議地赢了。
還以一個新手的孱弱姿态将桌上的人殺得片甲不留。
全場默然。
隻有周筝躺在一旁很給面地大力鼓着掌,并十分狀況之外地問:“你們賭的彩頭是什麼?”
卷發女生雖然有點鬧脾氣,但依舊耐心回周筝:“那邊那個帥哥侍應生,之前說好誰赢了他就跟誰走。”
周筝一愣,将腿放下,總算是肯坐起身來,眯眼瞧了兩秒:“成啊,你别說,這張臉帶回去确實還挺有面子的。”
見知霧也沒流露出什麼反對的意思,周筝懶散地一把勾過她的肩膀,痞裡痞氣道:“要不現在過去和人家說說,買他一晚?”
知霧看着她有些揶揄的目光,沒太理解,神色認真地追問:“酒場的規矩就是這樣的嗎?”
她曾經聽人說過,在這種灰色産業地帶,會有些不能擺到明面上來說的黑話。
這種一本正經的話惹得周筝有點想笑,她摸了摸鼻子,模棱兩可地答:“唔,差不多吧。”
知霧有些神思不屬,沒看見她玩笑般的表情,把這話當了真,低頭糾結了幾秒,很快拿起包起身:“好,那我知道了。”
……
給客人依次開完酒,梁圳白褲兜裡的手機震動,避出人群去外面接了個電話。
外面的雨還沒停,流星一樣冰涼下落,砸得地面濕漉,驅散走了連日來的悶熱。
但在深夜時段,這股潮濕的風卻帶着凍人的溫度,穿透了薄薄的衣料,将寒意印入心扉。
他有些遏制不住喉嚨裡的癢意,捂住聽筒壓抑着咳嗽出幾聲,這才将手機擱在耳邊前,嗓音沙啞地問:“什麼事?”
“……”
“錢我已經在籌了,兼職店的老闆已經同意先将半年的薪水預支給我。學校獎學金和競賽獎金我一分沒動全存着,能支付大頭。”
“……”
梁圳白緩緩捏緊手機邊緣,眼眸阖黑泛深,繼續說:“剩下的錢也不用擔心,我還有幾個親戚,借一借也能湊得出來。”
“麻煩您先将明天的手術先安排了,費用我一定盡快補齊。”
挂掉電話,他無聲長出一口氣,沒挪地兒,就這樣腿撐着地倚牆,擰眉繼續冷淡地反複翻找通訊錄,企圖再從中濾出一兩個能夠施舍錢财的人選來。
梁圳白沒有朋友,身邊能夠聯系上的親戚卻不少,一個個翻找出電話打過去借錢,沒有一個肯松口借的。
脾氣好點的委婉開口讓他另找他人,脾氣不好的則對着他破口大罵,說他不識好歹,自己家窮酸破落也就算了,還要不安好心拖着親戚一塊下水。
污言穢語将梁圳白整日浸泡着,但他不在乎,尊嚴這種東西,在失去親人的痛苦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下午近幾十通的電話,梁圳白全打給了一個号碼。
那人是老太太最念叨記挂的小兒子,也是他的親叔叔,考上了體制内的鐵飯碗,最近的批審紅頭文書剛下來,馬上要風光高升調任去當鎮長。
也許是被他的電話擾得煩不勝煩,梁宏遠終于勉強同意在單位樓下的咖啡館見一面。
兩相落座,他身上那身價格不斐的簇新西裝和梁圳白洗得發舊的牛仔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最初梁宏遠隻想随便給點錢将人打發了,并不想沾染這麻煩事。他正處在升職的要緊關頭,一舉一動都要低調行事,不想被人抓住什麼把柄。
然而梁圳白黑色棒球帽下的眼皮輕掀,輕松一眼就識破了面前人的意圖。
衆目睽睽之下,他冷硬着腮,膝蓋墜地,直接當梁宏遠的面跪了下來,并且在他着急忙慌地想要将他攙扶起來的時候,手背青筋突起,緊緊反摁住他的手臂。
鈎子似的丹鳳眼劃出道鋒利的弧度,梁圳白淡淡地吐露出幾個字:“你單位好幾個同事都看着呢。”
“如果不想明天傳出什麼風言風語的話,你大可以繼續敷衍我。”
“叔叔。”
梁宏遠臉色一變,本就心虛,被他這一出玩得更是滿額冷汗。當即換了副嘴臉,對着他連聲認錯,将條件滿口答應下來。
然而回去後,這人便和裝死似的再也沒接過電話,甚至直接摳了電池關了機,就連先前答應好的錢也沒了下文。
梁圳白拇指摁在屏幕鍵上,撥出後聽見機械音又挂斷,随後立馬重撥,就這樣往複循環,内心已經湧上了一股冷郁躁意。
即使掏空全部積蓄,該用的手段全都用盡,也還有近四千的窟窿要補。
現在就連最後一點希冀也被卑鄙地掐滅了。
後腦靠上身後的糙牆,頭疼的症狀加劇了,腦中像是灌了水般不斷翻騰搖晃着。
他緩了幾秒,将滑至下巴的口罩重新扯到臉上,擋住那張蒼白到有些病态的臉,打算繼續回去上班。
知霧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她在整個舞池廳兜了整整一圈都沒找到梁圳白的身影,還被中控台的巨浪音噪擊得腦袋發暈,不知不覺跟随着前面的人繞到了門口。
胸口佩戴的那枚碎鑽鉑金鍊不知道什麼時候勾纏到了針織衫的紐扣,她緩下腳步低頭解,完全沒注意前路,正好和那堅硬胸膛撞了個滿懷。
這一下實打實有些疼,知霧的劉海被風一陣吹開,捂着額半天說不出話,手裡的那根鉑金鍊也斷開了,從指尖溜下滑到地上。
梁圳白在黑暗中視力出奇得好,一面道歉一面将她的鍊子撿起來遞還給她。
正擡步要走,他的胳膊忽然被人握住。
薄薄的襯衣阻隔不了從手心傳來的糯感,女生的指腹輕盈柔軟,沒什麼力量似的,像團棉絮貼上胳膊。
被觸碰到的那塊皮膚不爽的泛着癢。
他從沒被女生這樣抓過,内心掠過一絲怪異感,有些不适應地戒備掙了下。
“請等一下,我有事找你。”知霧怕他一聲不吭離開,有些着急地出聲。
梁圳白身姿刹停,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低下頭在包裡翻找。那雙沒什麼溫度的眼睛順勢下落到知霧的臉上。
在等待的一分鐘時間裡,他淡抿着唇,有些無措地胡亂揣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