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淚流滿面地看着他，心裡無比苦楚，然而正當這悲傷痛苦之際，一抹銀光劍影飛快劃過眼前，舔舐他的脖頸，直到最後他的臉上也被自己滾燙的鮮血濺染，然後目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卻又在無聲對望中，虛弱到再也支撐不住，轟然倒地。

她的臉頰上也濺到了他滾燙的血，那血在眼前血腥畫面的加持下，不禁也越發令人感到灼痛，她瞪大了眼睛，心緊張得幾乎快要飛出嗓子眼，就這樣不敢相信地看着，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直到在他倒下的那一刻，淚水終于失控決堤。

“宗善！”

她悲痛大喊一聲，不顧旁人的阻攔目光，隻是奮不顧身地撲身到他的身邊，幾乎惶恐無措地伸手在他依然洶湧冒血的脖頸上，試圖阻止那連同他生命力也一起流掉的血液溢出。

然而，不管她如何努力，試圖去挽救，他的血也還是肆無忌憚地從她的指縫間流出，望着她漸漸虛幻，卻依然悲傷痛苦的無助面龐，他不禁一臉平靜，然後緩緩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撫在自己脖頸上的手背。

此刻他的手，雖然虛弱，但卻依舊透着溫熱，殘留着往昔生命的力量。

雖然……連她也不能分的清，這溫暖究竟是他的體溫，還是那越來越多，幾乎快要流幹的鮮血的溫度。

濃重的血腥氣，帶着死亡腐朽的氣息，如同地獄吹來的障毒，充斥在鼻息間，每呼吸一次，都像是一種無聲的折磨，幾乎快要吞噬她的理智，令人恐懼到瘋狂，快要崩潰。

“唔嗯——”

此刻，除了垂淚痛哭，她難過得根本就說不出任何話來，連心口都在隐隐作痛。

“沒用的，不必為我感到悲傷。”

他隻是又一臉淡淡地虛弱看她道。

隻要活着就還有希望。

曾經的他，曾這樣無比笃信。

所以他不管别人會用怎樣鄙夷，懷疑的目光看他。

說他大難臨頭隻顧着自己逃命，忘恩負義也罷，他都不在乎别人會怎樣說他，看他。

反正，隻要他自己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就好了。

他想自己會實現自己的使命，為陛下盡忠，幫他複辟，重新奪回尊嚴與皇位，證明給天下人看。

直到生命最後的這一刻，他也未曾動搖過決心，想過要放棄。

他從小就跟在陛下身邊侍奉，明面上是主仆，但實際上，在他心裡早已經将陛下他視為唯一的親人，誓死效忠的恩人。

他就像一位嚴厲的哥哥，雖然表面看着不近人情，但他知道，陛下他有一顆最柔軟善良的心。

他就是因為心太好了，嘴硬心軟，對誰都不忍心傷害，尤其對于自己的親弟弟，始終都無法下狠手，所以才會坐不穩皇位，丢了天下，如今，更落得這衆叛親離，千夫所指的凄慘下場。

但是他卻從未後悔過追随他，有的人就算注定會失敗，也依然閃耀光芒，令人不自覺靠近，追随，哪怕最後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陛下他就是一個有這樣力量，這種溫暖，這種魅力的男人。

他或許不是一個合格的帝王，但他絕對是一個讓人憐惜，不忍傷害的好人。

曾經他也想過要拯救他，報答他的照拂之恩，可是現在，他明白自己再也不能實現那夢想了。

他深深的目光，不禁又再一次凝聚她，看着眼前這也曾經令他動過凡心，卻又不敢亵渎，自覺不配的女孩的臉。

有種喜歡，是會一直珍藏在心裡，直到帶進墳墓的，即便，這情無人知曉，就連她也不例外。

因為陛下，他亦心甘情願，默默無聞。

陛下如兄，他不能搶奪他所愛。

他本就是個太監，他更不配給她幸福。

不管從哪方面來說，于恩主，于愛人，他都無怨無悔，甘心退出，哪怕不為世人所容，世人知曉。

這份見不得光的單相思，從開始，就已經注定了灰暗的結局，寂靜地死去，但其實到底也不過就是早點晚點的事情罷了，這些年，他隻心如止水地盡着自己的本分，做着他位高權重光鮮的大内總管，如今這樣也好，雖然他從未想過自己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結局，但是臨死之際，他可以真正為自己而活，直視自己的心，做回自己，更死在自己最愛女人的懷裡。

他可以帶着他的所有情感，這份小心翼翼，見不得光明的暗戀，一起魂歸蒿裡，葬于黑暗。

隻是，還有遺憾，不舍。

還有挂念。

這份未盡的遺願，也隻能由她繼承，也唯有她，才能取代自己，繼續走下去。

隻要活着，就有希望。

他希望她能好好活着，不管是為了她，還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