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乃夜與日的交替之夜,最黑暗之際。
賀問尋特意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縱使裴府現在戒備森嚴,但也是守衛最為懈怠之時。
裴玉清武功内力還未完全恢複,施展輕功一會兒就有點氣喘籲籲,賀問尋見狀直接托着他的腰來帶着他。由他帶路,兩人身形如鬼魅一般,向着一個方向飛去,不多時就有驚無險地逃離出裴府。
待到外面,兩人更是一刻也不停留,找回馬匹,一同回到醫廬。
兩人已脫險,再說回裴府此時狀況。
裴煙雨此時此刻面色鐵青,陰郁地看着黑夜,心下已經明白,此等小賊因為她已經逃之夭夭了。
當賀問尋在衆人睽睽之下接了母親兩掌還能全身而退,她就知道她對護衛所下達的命令是天大錯誤。
圍觀的其他女郎自然在小聲嘀咕。
“姐姐,你真的是太自信了。此等小賊讓人在藏寶閣處射|死就好了,何苦還派人将她趕到大殿,白白令人看了一場笑話。”
裴煙雨一臉不虞,瞪了一眼身旁的裴松雪,這是她的嫡妹。自小兩人就不對付,裴松雪厭惡裴煙雨仗着年長目中無人,屬于相看相厭的那種。
裴松雪似笑非笑,幸災樂禍道:“都這麼晚了,要抓早就抓到了。我看不如姐姐現在就去向母親請罪吧。”
書房内,裴似錦坐于書案後,案上擺着的是侍從撿回來的破爛畫卷。
畫卷從中間撕裂開,畫上的人物一分兩裂,蒙上了灰塵。
裴似錦一閉上眼,浮現在腦海裡的就是那個女人慘死在她眼前的場景。
女人飲下毒酒,腹内劇痛。嘴角鮮血直流,但依舊用手臂扶着牆壁,不甘倒下。
“裴似錦,因着你是萬淵盟的南護法,我敬你重你,但沒曾想你貪念如此重,竟敢肖想武林盟主之位。”
盡管已經是眼下衰敗光景,女人依舊帶着幾絲憐憫地看着裴似錦。
“可我現在确實是得償所願,不是嗎?萬淵盟将不複存在,而我則是由朝廷親自欽定的武林盟主。”
裴似錦步步逼近,将手掐在女人的脖子上,力道漸漸收緊,手上青筋暴起,道:“你本就不是大周之人。如今你死,才能換取你夫郎和女兒的平安。”
掌中之人的眸子漸漸閡上,了無聲息。
今晚那個小賊所使的武功,若她沒看錯的話,就是《迢月心經》那一套功法,與那個女人同出一轍。
當年的事情過去都快二十年。漫長的時間可以模糊那個女人在她回憶裡的容貌,但偏偏那身法一直刻在心上。
當年她将整個萬淵盟翻了個底朝天,都未曾翻到那本心經。
難不成這真是那個人的女兒?那小女孩不是已被她人親自斬于劍下嗎?
“母親。”裴煙雨垂首站在書案前,惶惶不安。
“可抓住了?”裴似錦面無表情地問,眸子裡透着絲絲冷意。
“還未曾抓到。母親,我……”
裴似錦站起身,直接打斷她,語氣肅冷:“不成器的東西。自行去祠堂裡跪到天亮。”
……
當賀問尋從床上爬起來時,裴玉清已經在外面等着了。
她雲鬓微亂,臉頰上泛着剛午睡醒的淡紅色,衣冠不整,胸部那兒的衣襟還未捋平。她走過來時,胸部微微起伏。
“抱歉,等很久了吧。”
“并未。”裴玉清将視線移開,“你把衣服穿好。”
理好衣襟之後,賀問尋拿起毛筆,低頭垂首開始認真寫字。在裴玉清這幾日的教導下,一筆一捺,已初具規模。
裴玉清往硯台裡添水,靜靜站在一旁研磨。
他瞄了幾眼紙上的字。雖然每個字寫得大小不一,但确實是進步神速,至少已經不像是幾條蜈蚣在上面爬了。
賀問尋練字倒也不全是因為裴玉清那日那番話,她隻是想到日後可能還要與顧玲珑往來書信,那麼練字就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你覺得我這些字練得怎麼樣?跟以前相比。”
“以前很醜,現在一般醜。”
她擡頭,眼裡帶有些揶揄:“那我的字醜到你了嗎?”
裴玉清一本正經地回答:“雖入不了我的眼,這些字倒是可以三歲孩童比。”
“三歲孩童可不會寫裴玉清這三個字。”說罷,她從最底下,抽出一張寫滿裴玉清的紙放到他跟前。
哪有人會以别人的名字練字?還有,她這張是什麼時候練的?而且都寫得這麼醜。
一股熱意燃燒耳尖,裴玉清将一張大紙疊起來,收進袖中:“好好練你的字。”
他随手從堆放的書籍裡掏出一本,坐在書案斜前方的軟榻上,翻閱了幾頁:“你什麼時候對調香感興趣了?”
“你在說這個。”賀問尋拿出一張新紙,重新練字,“本來就打算昨日給你的,我忘了。裴郎如此清閑,不如幫我個忙,試試調出安睡香,專門用來治療夢魇。”
裴玉清翻閱的手一停:“原來賀神醫也有治不好的病。”
自從那晚之後,裴玉清跟她講話是越來越不客氣。
“倒不是治我。我這隻是未雨綢缪罷了。”
将最後一個字練完,賀問尋又去角落裡的箱箧裡搜尋些什麼。
随後,她拿着一本名為《易容秘術》,并一些瓶瓶罐罐放在桌上,招呼裴玉清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