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别那日,百裡奚特地出來相送。在一番寒暄後,百裡奚特意送上一些銀票以示感謝。
賀問尋沒有客氣,直接收入囊中,道:“若百裡府再有事相求,還請百裡公子屆時送信至醫廬。”
百裡奚輕微一俯身行禮:“願娘子此行順利。”
賀問尋拱手示意,轉身回到馬車内。周大娘拿起鞭子拍打馬尾,喊一聲“駕”,馬車緩緩而動。
裴玉清看着倚靠車壁閉目養息的賀問尋,從懷中拿出一枚香囊。此物小巧精緻,上繡着淩冽梅花,花瓣層層疊疊,針線緊密。他微靠過去,道:“上次說好給你繡的……”
香囊一詞還未說出,車輪碾壓過一顆石子,車身一個晃蕩,裴玉清猝不及防,重心不穩向前倒——賀問尋眼睛都不帶睜,雙臂展開,熟練地将裴玉清撈到懷裡,動作行雲流水,自然親昵。
香氣撲滿懷,心神微蕩漾。
裴玉清按捺住雷鳴般的心跳,緊繃着神色,裝作無事發生,從對坐改為坐在賀問尋身邊。他伸手将香囊别到賀問尋的腰間,問道:“你覺得怎麼樣?”
賀問尋睜眼,垂首撫摸香囊,道:“很好看,我很喜歡。”
裴玉清身上的香氣順着風往賀問尋臉上打去,伴着颠簸的車,賀問尋又是一臉昏昏欲睡。
她的腦袋朝下一點一點,裴玉清伸出手,直接将賀問尋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賀問尋眨眨眼,一下子秒懂裴玉清的用意,拿頭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更為自在、放心地倚靠着,道:“裴郎,你真好。”
有這麼一個溫馨宜人,還讓人靠着睡覺的車搭子,她真的太有福氣了。
裴玉清絲毫不掩飾嘴角的笑意,輕咳一聲:“你知道就好。”
他偏過頭,垂眸掃過賀問尋肩頭上的衣衫,針線崩開,看來得找個機會給她的衣衫進行縫補。
又特意等了許久,等到完全确定賀問尋安然入睡,他低首,輕輕地,如蜻蜓點水一般在她的額間落下一吻。
一下還不夠,得多親幾下,要不然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就沒機會了。
抵達木雲城的時候,是在一個日頭明朗的上午。
兩人稍作休息,便立馬前往樓外樓。
賀問尋擡頭看着匾額上的“樓外樓”,又上下掃視了一番此樓,為一座樓閣式塔,統共五重,朱柱素壁,樸素典雅。
進進出出的人,不論女男,皆是一身藍色衣衫,以一根發帶在後腦處将頭發盤成一個圓。
一小郎從樓内走出,着小碎步到賀問尋跟前後行禮,接過那枚鳳凰玉珏:“江娘子已打過招呼,我們家樓主已在内恭候多時,還請娘子并這位公子進去。”
兩人随着小郎走去,一觀内裡,大為震撼。
中央空間寬敞而明亮,兩側設立兩座旋轉木梯,供人上下行走。四周牆壁上,無數細如發絲的絲線交織成一張錯綜複雜卻又井然有序的蜘蛛網。
擡頭望去,四重與五重的菱格窗戶處,皆有小郎守着,輕輕從信鴿腿上取下綁着的信件,低頭摘抄後,将紙張收于竹筒中。
竹筒随後由一條纏繞着木牌的細線環繞,沿着旁邊那道設計巧妙的窄小管道——那管道宛如一條精緻的滑梯,将竹筒送往樓下,另有專人收納整理。
“鳳纓那小崽子和我說,有個小娘子要找藥材,”一股慵懶的聲音似乎是從頭頂上傳下來的,回蕩在整個樓内,聲聲傳遞。
本來還在各司其職的衆人頓時停下手中的活,齊刷刷起身,擡頭挺胸,聲音頗為整齊地喊道:“樓主好。”
…這怎麼給人一種“領導至室,群工谄媚”之态。
緊接着,五重的一扇厚重的門扉轟然洞開,一位身着簡約素白中衣的女郎大步而出,她手中輕搖酒壺,吊兒郎當地、毫不在意地先是打了個響響的酒隔,“隔——”聲傳四方,随即豪邁地一揮手臂,聲音中氣十足:“哈哈哈哈,幹得好,真是給我長臉,大家繼續,别懈怠了!”
此言一出,衆人又默契地再次挺直腰闆、齊刷刷坐下去,埋頭苦幹。
江多鶴酒勁還沒醒,頭微仰,酒壺直接對唇,又是一陣暢飲,幾縷酒液不慎滑落嘴角,洇濕了衣襟。她輕敲手中酒壺,靠着木欄,搖首道:“我這兒又不是藥房,來我這裡找什麼藥材?罷了罷了,你們兩個上來吧。”
話畢,她利落地合上門扉,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頂着賀問尋、裴玉清的視線,剛才引路的小郎不由地開口解釋道:“我們家樓主性情率真,不拘小節,向來如此。”
…懂了懂了,這是一種特殊的企業文化。